杜柏钦摸了一下她的脸:“怎么困成这样?”
蓁宁因为睡意涌上来,嗓音听起来略有几分慵懒:“他们说你早上七点到,谁知耽搁到九点。”
杜柏钦面上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平静,抬手将她的肩膀扶住,声音低沉得近乎温存:“抱歉,因为临时有个会议,你先睡一会儿。”
蓁宁窝在他怀中睡着了。
蓁宁一路睡得香甜,浑然不觉车子将他们带入了伏空军区。
杜柏钦看她睡得脸颊粉红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车内宽敞舒适,也很暖和,实在不忍心叫醒她,只是这里是国家空军军事基地,他若这般将她抱出去未免实在太过招摇,只好吩咐伊奢亲自守着车子,让她一醒来就带她进他办公室。
蓁宁昨晚熬夜将手上记录着的那本墨国珍惜植物资源一大半翻译成了中文,正打算睡下就被司三叫起,今早又一个早上都耗在了机场,因此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深沉,待到她模模糊糊地醒过来,方才发现是在杜柏钦的车内,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只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蓁宁睡眼惺忪爬起来,迷迷糊糊着推开车门,一只脚和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那一刻——后背忽然狠狠地战栗了一下,瞬间人整个完全冰冻。
她抬头看了一眼,车门外一排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她。
神智在同一刻完全清醒,蓁宁举起手,镇定地道:“诸位,误会。”
为首的高壮男人穿着军服,有一张严肃的四方脸:“你是谁,为何在殿下车内?”
蓁宁头脑转动得极快,想了一圈却不晓得何种说辞最为稳妥,她举着手一动不动飞快地转动了一圈眼珠,终于看到伊奢从车库的入口处飞奔而来。
伊奢一边跑一边大叫道:“盖德!嘿!住手!“
为首那个大个子盖德看了一眼,挥手让那群伙计移开了一步,只是枪口仍然没动。
伊奢迅速挡在了蓁宁的前面,喘了几口大气道:“这位女士从泛鹿来,是殿下的家眷。”
盖德愣了一秒,立刻收起了枪。
蓁宁终于慢慢地从车子里站了出来,她镇定从容的神色看得一行警卫眼中都不禁露出些许敬佩。
盖德这时仿佛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小姐,他羞涩笑了笑,冲着她敬了一个礼:“抱歉,女士。”
蓁宁客气笑笑:“没关系。”
盖德领着手下继续巡逻去了。
伊奢大大松了口气,魂魄这才归位:“蓁宁,有点事我临时去处理了一下,还以为你不会醒的这么快。”
蓁宁看看时间,她睡了快三个小时。
伊奢递给她热咖啡和三文治。
蓁宁和他一同步出停车场。
伊奢规矩地走在她身后半步,只是这时没有旁人在场,伊奢不再刻意的礼貌生疏,声音显得亲厚许多:“部长例会刚刚结束,今日空军有海上航空能力遂行作战任务,殿下要视察第二航空队的飞行演习,让你在办公室内等他。”
蓁宁想了想,开口问他:“我可否在外面看?”
伊奢答:“待我我请示一下。”
伊奢慢走几步打了一个电话,又等了几秒,兴许是等秘书进会议室请示,一会儿伊奢收起了电话转身问她:“殿下问,你穿得可够暖?”
蓁宁指了指身上的羽绒服:“嗯。”
伊奢点了点头,将一个牌子挂在她的胸前,低头时在她耳边有些感慨地低声说了一句:“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相爱,他对待你,真是宠得毫无原则。”
蓁宁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
伊奢指给她一排椅子:“好了,去那边坐着,你不说话,没有人会理你。”
蓁宁坐在一幢白色的二层楼前,这里只是一个后勤基地,线条简洁的军事设施,偶有神色轻松的大兵嬉闹着走过,看到她也只是多看一眼,有好事者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但并没有人敢上前来查问。
她坐的位置可看到极远处的跑道,各式的巡航机和导弹机,一直在不间断地起起落落。
天高云阔,一望无垠,白色的房子,灰色的云朵,蓝色的天空,空气因为寒冷而分外的清新,蓁宁只觉得非常的舒心。
蓁宁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中间伊奢吩咐人给她带热茶,她捧着茶看着一架一架的飞机在天上滑翔而过,仿佛看小时候的童话剧一般兴致盎然,直到一个小时的飞行训练结束,寂寥长空恢复了冬日的平静。
侍卫过来将她带走。
蓁宁跟着杜柏钦的警卫,走过开阔的地坪,穿过后勤基地的楼房,来到后方的停机舱房。
经过降落伞舱时还有执勤的士兵在整理物件。
再往里走,就没有人了。
侍卫将她带至入口。
蓁宁看到一个高密度的银白色材料搭建起来的封闭巨大仓库,远远看过去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里边停着一架一架的各式战机。蓁宁遥遥往里看了一眼,杜柏钦高挑笔直身影正站在一架飞机下,他身旁跟随着一位穿着工装的飞机技师,还有两位的高级将领模样的军人,几个人正对着的打开的飞机肚子,几个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似乎是在检视飞机弹道装置。
伊奢和两名侍卫隔了一段距离,默默地站在通道口的入口处。
蓁宁不太常看到他在工作时候的样子,因此稍微有点陌生,他穿深色军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外面是棕色风衣,脊骨如剑,面上无笑,眉目凛冽,浑身上下都是不怒而威的严峻。
古相书上所说的,铁面剑眉,兵权万里。
蓁宁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一样的跳动,她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自己的心,因为心有怀疑故而绝望地确定的一件事情——她深爱这个男人。
爱到疯狂,爱到心碎,爱到深恩负尽,哪怕是走到今日境地,她仍愿意付诸一切代价。
警卫并不走近,只在通道口处行礼,跟伊奢禀报一声:“长官。”
杜柏钦听到声音回过头,见到她的小小身影正躲在卫兵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转头对说了一句,几个部下对他简短交谈了几句,然后依次从另外一个通道口走了出去。
杜柏钦对她招手:“过来。”
伊奢对着警卫示意,几个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蓁宁慢慢睇走过去。
杜柏钦说:“冷吗?”
蓁宁面上有点恍惚:“不冷。”
杜柏钦握了握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巡视:“怎么了?非要在外面,冻得鼻子都红了。”
蓁宁对他笑了笑:“好玩儿,工作结束了吗?”
杜柏钦点点头:“嗯。”
蓁宁东张西望:“那在这干嘛?”
杜柏钦说:“这么喜欢看?”
蓁宁笑了:“当然。”
杜柏钦终于牵起她的手:“走吧,我带你看个够。”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的时候,杜柏钦说:“劳驾,蓁宁,把头低一下。”
蓁宁正好奇地趴在机舱的边缘往外看飞机的翼展。
杜柏钦抬手将她的脑袋往里面按。
蓁宁慌忙扯回自己的脑袋:“喂!”
杜柏钦修长的手指在驾驶盘上敲了敲:“束小姐,恳请你给我在军中留一点点声誉。”
螺旋桨开始飞速地转动,蓁宁只感觉到机身一点轻微的颤动,一架双座型的27UBK已经飞离了地面。
杜柏钦驾驶着飞机如一枝箭一般笔直地钻入了云层。
蓁宁坐在他的身旁笑:“堂堂防长偷开飞机,改日治你渎职大罪。”
杜柏钦抬眸看看她,眸底都是深深笑意:“情势所迫,我又有什么办法。”
蓁宁正忙着往下看,飞机正飞过一整片夕阳覆盖的田野山川河流,远处康铎城区的建筑物,好像一个一个五彩缤纷的盒子。
杜柏钦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低一句惊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蓁宁收回目光,转头看他,面上都是甜蜜蜜的笑容:“嗯,自从我回到康铎三个月,终于听了一句好话,而且是来自母语。”
杜柏钦无奈地道:“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自己怎会对待你这般糟糕,大约你总是惹我生气。“
蓁宁凉凉地道:“殿下,当心我推你下去。”
杜柏钦坏笑一声:“你舍不得。”
此刻他们正迎着夕阳,坐在云端,看到棉花一般的云絮,一层一层地铺展在灿烂清空的金色云海。
蓁宁看得沉醉万分。
杜柏钦忽然说:“准备好了?”
他手上大力一转,飞机瞬间在空中翻转过来,蓁宁尖叫了一声,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杜柏钦动作娴熟无比,在如此密集的高强度翻转之中仍然是好整以暇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还有空偷偷吻了一下凑在他旁边的她的唇。
蓁宁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片柔软的金色海洋之中。
杜柏钦用了一只手去握住她的手。
蓁宁倚在他的颈边,某一个瞬间轻轻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却仿佛诉尽了一生。
——仿若天上的一个梦。
直到飞机下降,长长的跑道在视线中出现,蚂蚁那么大小的士兵在摇晃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