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发还湿润地贴着额头,就跟着苏晓鸥下了楼,大地银装素裹,昏黄的路灯下雪花飘落得像白羽般轻盈。
“你今晚不用赶稿子吗?”
苏晓鸥把我往前推,“堆雪人比赶稿子有意思多了,你别扫兴,玩的时候就尽兴!”
“以前你可从来没说过堆雪人好玩啊,你是为了陪我吧?”
苏晓鸥瞥了我一眼,“你一肉麻,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雪天的,你还嫌我不够冷啊?”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鞋底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不一会儿,苏晓鸥黑色的棉外套上已发白,头发上满是雪花,风迎面吹来,雪花飘到了我的眼里,苏晓鸥在前面叹了一句:“今天这雪下得够大的呀,真跟鹅毛似的。”说着还用手接住放在鼻子上装模作样地嗅了嗅。
我懒得管他的矫揉造作,只对着他的侧影问:“喂,你别装忧郁了,我们这要走到哪里去啊?”
“中心花园啊,你就知道打岔。”苏晓鸥不满地回头看我,怪我坏了他的戏份,只一脸不耐烦地催促我道:“你别磨叽,像个企鹅,走快点儿。”
我“哦”了一声,风声从身边穿过,雪花凌乱地飞舞着,我吸了吸鼻子,卖力地跟着苏晓鸥来到了中心花园,苏晓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苏晓鸥抹了把脸,白色的雪地照得他脸煞白,只听他咬牙切齿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堆什么雪人,抢老子的先。”
“人家说不定还骂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搅和人家的二人世界。”
“啥也别说了,我自认倒霉,我还想堆个雪人呢,好让明天一大早起床的人,好好欣赏我的杰作。”
我看着苏晓鸥一脸丧气的样子,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推了他一把,“吹牛皮吧,少说话多做事,我倒要看看你这双手能堆出什么样的雪人。”
“那肯定是相当霸气。”
苏晓鸥的这句话落下一个小时后,我看着他的作品,抑制住想狂笑的冲动,“真是……霸气外露啊。”
“你这是表扬还是嘲讽?”
“当然是表扬啊,哈哈!”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这哪里是雪人嘛,明明就是个葫芦。”
“葫芦又怎么样,起码它有线条。”
我笑得抹眼泪,苏晓鸥估计自己也看不下去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能想到,漫画画得那样出色的人,堆雪人会这么笨拙。
“有本事你堆啊,只知道笑我,自己一个人在那刨雪玩儿,你学土狗刨坑呢!”
“我有自知之明。我高一的时候堆过一次雪人,结果被同学们笑死了。”
恍惚中,记忆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堆的那个是雪人吗?”
我的笑意顿住,看向眼前苏晓鸥堆的这个搞笑的雪人,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那个雪天,我在教学楼后面堆的雪人。
孤零零的,没有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丑得根本看不出来是个雪人。
我回到教室,衣袖上全是水渍,雪地靴上面还残留着雪花,手掌心被雪冻得通红,鼻子酸得在座位上打了个喷嚏,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问我:“你堆的那个是雪人吗?”
我木然地看着他,脸色有些微窘,“是啊。”
“真看不出来。”
他淡淡的声音落下,不再看我。
是看不出来我堆的是雪人,还是看不出来我堆的雪人这么难看……
寒风在耳边呼呼地刮,苏晓鸥一个大喷嚏打了过来,皱着鼻子问我:“又想什么呢,还笑?”
“我有笑吗?”
我装作没这回事地侧过身,只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太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晓鸥扭过头来,玩味地看着我,“唉,姜唯,你刚才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初恋情人了?”
“我只是想到了上学那会儿的一些小事。”
苏晓鸥见我神色不动,叹了口气,“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我反正管不了你的这些儿女情长,我只送你八个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卖关子了。”
苏晓鸥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岁月已逝,人各有志。”
我脚步一下像是挪不开来,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苏晓鸥把手插在兜里,走得很快,见我不动,也不意外,只是远远对我喊话:“喂,我先回去煮面条吃,你快点儿上楼啊!”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鼻子上、嘴唇上,冷得像是要凝结,我的心也随着冷了下去。
岁月已逝,人各有志。
这八个字是再现实不过的光景,我是明白这样的道理的,可是,却从未真正想过,宁可把一切装在梦里面。
就如同当初我强迫自己放弃和忘记,可心还是伫立原地不得动弹。
这个世界永远是,想得明白,做起来,就糊涂了。
我蹲下身去,看着光洁平整的雪地,伸出手指,一笔一画地在雪地里写出他的名字,眼里有着暖意,却触指冰凉。
我知道,这三个字,会伴着风雪,了无痕迹,它只书写在我的心头。
即使,即使一切都不可能,我把他藏在心里,一直藏着,只有自己知道,难道也不可以吗?
我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大地,伴着风声,一切都苍白在了心里,只对着天空长长地呵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盘旋在天空的雪花前仆后继地落在我的脸颊上,脖子里。
雪静悄悄的,静谧无声。
心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遥远的声音,在这雪景里听起来极为空旷,又像是这雪花的生命般,稍纵即逝。
江子墨……
你好吗?
第四章 贪恋
“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脾气不太好,有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乱发脾气,还爱抱怨,现在想想,他跟我在一起那两年挺可怜的,有时还被我大半夜地赶出门去,就为了一些现在都想不起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挺后悔的,真的,这些年,我肠子都悔青了。我觉得我妈有句话说得在理,小事磨感情,大事见真情。如果换做是现在的我,我和他的结局也许就不一样了。”
辛潮穿着运动衣,倚靠在换衣间的墙上,说话的表情投入得让人动容。
一份消逝的爱情里,是是非非已不重要,悔的只是,分开得那样草率。
“我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辛潮冲我笑了笑,“小唯,你也是吧。”
我把毛巾丢给她,“你比我幸运,起码你曾经拥有过。”
“正因为拥有过,见识过他的好,我才会在失去后这样懊悔。说实话,我宁可没有见识他的那些好,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念念不忘,就像有句歌词唱的,我曾经拥有你,想到就心酸。”
每个人都有一套理论,站在自己的位置,总会觉得自己过得最不容易。
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我不会有这么多挂怀,也许,我还能做回从前那个不知爱为何物的懵懂女孩。
只是想想,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不愿。
“我以前还夸口说要去找他,可是现实却很讽刺,我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好像都没了。”
辛潮撇了撇嘴,看着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那么多选择,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又顺其自然地走进它的规则里去,你和我都是最大的傻瓜,活在过去,这是笨蛋才会做的事,聪明人哪个不是活在当下?”
“你不是说要上电视台吗?”
却见她的头向一边侧了过去,“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注册了个博客,没有照片,也没有文字,就是为了堂而皇之地看他的博客,反正他也只会以为我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过客。没有什么征兆,圣诞节那天,就看到他写了四个字带一个标点:我结婚了。我当时盯着那个句号看了一下午。这句号真的是……画在了我的心坎里。”
我无言以对,说不上一句安慰的话,就像辛潮说的那个句号一样,来得太过突然,又仿佛是必然。
辛潮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谈这个了,越说心越乱,就当有缘无分吧,都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我就算意淫也不该拿他当对象。”
一会儿工夫,她便拉着我的手,脚步走得飞快,嘴角上扬着,“走,上课去。”
她的情绪向来漂浮不定,但始终快乐是大多数的,就如她总念叨的那句:“遇上再难的事,不过只是疼一时罢了。”
但愿她能真正做到如此。
我们走到三楼,余教练站在楼梯堵住辛潮,“你迟到了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辛潮歪着头笑了笑,“我带我朋友过来试上一次私教课,小余,你给安排一个教练呗。”
我走上去打招呼,余教练问我:“姜姐,要女教练还是男教练?”
“有女教练当然好。”
余教练走后,辛潮抓着我的胳膊一阵咯咯地笑,“妈呀,笑死我了,他一叫我潮姐我就够哆嗦的了,现在叫你姜姐,我快要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