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若能重新来过/值得 [出版书] (无处可逃)
“我自己来。”
“第一次穿会觉得不习惯。”徐泊原没有理会她伸出来的手,“你自己用不上力,还是我来吧。”
他扣住她的脚腕,轻轻松松的就将厚实的鞋子给她穿上了,又咔咔两声扣紧:“起来走走?”
滑雪靴是固定脚腕的,穿上之后就不大能走路。思晨几步迈到窗边,有些胆战心惊:“我真的不会滑哎……”
他斜倚在壁炉边,闲闲的说:“我可以教你。”
思晨眨眨眼睛,侧头望向窗外。
这个时候的小镇,已经入夜了。来滑雪的游客们聚集在三三两两的小酒吧里,数盏橘色的灯光,映着木质金属链的酒吧招牌,间或几支藤蔓野花点缀着,远山融融,宁静安和。远离了城市喧嚣、红尘烦扰,就连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他和过去有着牵连不断的羁绊,此刻看来,也不过是个结伴出行的朋友。更何况,他闭口不提过去发生的一切,只是兴致勃勃的与她讲述滑雪的趣闻。
的确如他所说,是有趣的旅行。
夜间分享了半支葡萄酒,又因为舟车劳顿,思晨睡得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霞光漫天,她想起徐泊原昨晚懒懒的说过:“这样的天气,就算不会滑雪,去看看阿尔卑斯山也很好。”
她很快的起床收拾。半个小时后,在餐厅见到徐泊原。印象中他好像很少穿得这样休闲随意,眉宇舒展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和店主聊着什么。
思晨不懂法语,只觉得店主笑眯眯的望着自己,再看看徐泊原,也是春风拂面的样子,仿佛被感染了,一边微笑,一边喝橙汁。
“你听得懂么?”徐泊原睨了她一眼。
“不懂啊。”
“那你笑什么?”
“景色好,心情好。”她拿手搭了手帘,眯起眼睛望向白雪覆盖的山顶,有些雀跃。
空气很清新,思晨探身望着窗外,天空是再纯净不过的天蓝色,山峰却被分作两截。下边是巧克力色的,黝黑深邃,慢慢往上,仿佛是覆了一层奶霜,软软甜甜的。
思晨跳下车,身后却有人叫住她:“糖糖!”
她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想也不想的应了一声:“哎!”
回过头的时候,徐泊原伸手将一副墨镜架在她的脸上,温和的笑:“别忘了这个。”
他仿佛只是顺手做完这件事,接着就去搬滑雪的装备,她便呆呆的站在那里,努力的回想他刚才的称呼。
那是一种润雨无声的……记忆被淋湿的感觉。
被人这样叫的时候,是自己最年轻最活泼的时候,后来乔远川也会这样叫她,可是每次听到,都觉得心口轻轻的抽痛,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经历,实在不能说是像“糖”的味道吧。
可是刚才……思晨怔怔的看着徐泊原:“你叫我什么?”
他微扬眉梢:“怎么?不能叫吗?这个名字很可爱。”
他拿了大套的东西,走过她身边,似笑非笑的掠过她的耳侧,轻声说:“Sweetie,糖糖。”
哪怕想过他是专程来伦敦找她,哪怕昨晚在房间里他俯身替她穿鞋,思晨都未曾如此尴尬。许是因为之前他掩饰的太好,仿佛是来国外探望妹妹的兄长,带她玩,优容的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可是此刻,空气里微微荡漾起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情愫,带了点捉摸不透的小小调情,大约是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的暧昧。
思晨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直到脸颊上的热度微微褪去,才走到索道口与他并肩立着。他似乎认真的看了看她脸上的红晕,忍俊不禁:“我们先去那里。初级的练习雪道。”
对于初学者来说,即便这条雪道的坡度很缓,可是要控制速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思晨站在最高点,看看脚下那段雪白长道,心底还是有些怯意。
徐泊原正面对着她,伸出手:“往前动一动,别怕,我会扶着你。”
他的技术着实好得没话说,即便是背对着雪道,身子又倾着,可是站得极稳。
“记住刚才我说的,身子前倾,双手放在膝盖上——就是这样。”他不疾不徐的控制着自己的速度,和思晨面对面,却总是在她身前一臂的距离,偶尔在她控制不了速度的时候会弯腰,伸手按在她的滑雪板上,稳妥的让她的速度缓和下来。
几次练习之后,思晨已经隐约能体会到滑雪的快感了。
整个世界都被你抛在了身后,是一种掠过风速的洒脱,思晨用力揉了揉脸颊,试探性的问:“我一个人试一次吧?”
徐泊原倒是很痛快的松手了,指了指雪道的底端:“我在那里等你。”
这个时候的雪场,其实还是没什么人。徐泊原也就放心的让她一个人上去索道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小,他远远的冲她比个手势,示意她可以下来了。
她的速度很快,逼近的时候,徐泊原看得到她一脸惊慌,几乎是直直的撞过来,有不知道怎么转变方向,只能对自己大喊:“你快让开。”
他当然没让开,微张开手臂,仿佛是瞄准了一样,让她撞进了自己怀里。
真的是一个完全贴合的怀抱。
因为冲击力的缘故,徐泊原不得不后退了半步,而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惊魂未定。
似乎有微薄的热气氤氲起来,隔着厚厚的衣服,一直铺满彼此的空间。
徐泊原揽着她的背,并没有很快的放开,薄唇在她的耳侧轻轻厮磨,却一言不发。
“喂!”思晨回过神来,推了推他。
“我有没有教你……”徐泊原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了,有些孩子气的笑了笑,放开了她,“对不起。”
“教我什么?”思晨低低咳嗽了一声,“怎么才能改变方向啊?”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敲敲她的脑袋,微笑着说:“一样一样慢慢来。我们先去吃饭。”
午餐的餐厅时半山腰的一间木屋。他们坐在露天观景台,远处是巨大的冰川,常年不融,仿佛是水晶布丁,阳光柔和的洒下些晶亮碎屑,而与天空向辉映的是冰谷裂痕,远远望去,有种不动声色的狰狞。
索道源源不绝的将滑雪的游客送上去,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划开了张素白的纸,添了几分活泼。
徐泊原很随意的向服务生要了纸笔递给思晨。
她有些愕然的回头:“这是什么?”
“你没带相机吧?我也没带。”徐泊原扬了扬下颌,“不过很美,想过要留个纪念吗?”
“你让我画风景素描?”思晨并没有去接纸笔,只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回望他,笑了出来,“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画画了么?”
徐泊原推开椅子,站在她身后,双手却从她背后拢过去,手指比了个相框的大小,说:“糖糖,这个角度很好看。”
突如其来的贴近,又不似之前避无可避的冲撞,思晨忽然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一场僵持吧?
她不接过来,他便不放手。
这个男人,说他成熟,可是为什么有时候又这样稚气呢?
身后有人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在和彼此较劲,又或许只是和自己的执念在较劲,思晨被他半揽在怀里,慢慢的,开始有一种释然。
“我画。”她伸手接过来,“不过画得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他“嗯”了一声,淡淡的说:“只要你愿意开始。”
明暗,虚实,构图……这些仿佛是本能,她知道怎么去做,可是只有线条——她觉得有些难以控制的恐惧——车祸之后,她试过多少次?那简简单单的一笔,却始终没法画得流畅。
“别紧张。”徐泊原一直站在她身后,俯身握住她的手,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环绕她的。
思晨下意识的往下一拉,出乎意料的,手指却并没有颤抖。
她回头瞪他一眼,他便松开了自己的手掌,微笑:“好,我不捣乱。”
远处的雪光将这个世界照射得如同剔透的水晶。
往日这个男子锋锐的线条,深邃的眼神,淡然的微笑,全都收敛起来了。他站在观景平台的另一侧,手中却极为罕见的夹了一支烟。
思晨从不知道他还吸烟,淡淡散开的烟雾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清冽的烟草与湿冷的空气纠缠在一起,直直的扑入胸腔。
她画完了最后一笔,轻轻嘘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这幅再简单不过的画,又眯起眼睛看看脚下的雪景,想起有一晚,她将一封信撕得粉碎,最后松开手指的刹那,忽然意识道,被撕裂的只是一种情绪,她早在几年前就该放下的情绪。
可她独自藏了那么久。
“画好了?”徐泊原收了电话,疾步向她走来,眼神隐隐有着期待,“让我看看。”
她便落落大方的递过去:“送给你。”
他仔细的看,又小心的收起来,含笑说:“我会收好。”
思晨忍不住弯起嘴角,是的,画还很拙劣。可下一次,她想,大概能画得更好一些吧。
四——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