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若能重新来过/值得 [出版书] (无处可逃)
思晨有些不安的看了不远处的徐泊原一眼,很快的截断老人的话:“早就没事了。”
徐泊原正倾身看着《观音变》,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对话,只是饶有兴趣的转头问:“思晨,这是什么?”
思晨连忙走过去,看了一眼,向他解释说:“这幅壁画是西夏的,和中原地区的经变画都不一样。你看的那里,实际上是当时西夏人民生活的反映。看,这里在耕牛,这里是酿酒……”
洞窟里转了一圈之后,他们便没有再打扰老人工作,又去周围几个洞窟转了转。
栈道清冷。唯有在经过1号窟的时候,思晨的脚步顿了顿。望进去黑影绰约,学生们十分安静的站着,指端轻动,仿佛还能听见唰唰的笔划声。
“我以前临摹水月观音,还得了优秀。”思晨怀念的勾起唇角,“好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为什么不画了?”徐泊原随着她的脚步,渐渐的往下,安静的问。
“啊……”思晨想了想,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样子,仿佛痛心疾首,“你一定要知道吗?”徐泊原倒被她逗笑了,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到结成厚冰的榆水边,徐泊原接了个电话,转身有些抱歉的说:“我有急事要回去县城一趟。恐怕要回敦煌见了。”
思晨一怔,十分默契的没有问是什么事,只送他到峡谷口,挥手说:“再见。”
那天她穿着一件黑白细格的及膝呢大衣,纤腰一束,立在风中,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刮走一般。徐泊原已经上车,重又出来,将自己的围巾围在她的颈间,顺手理了理,俯身在她耳边说:“别忘了昨天来的路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思晨的脸颊微红,不知是被寒洌的风扫的,还是心底有团火焰在灼烧。
“你为什么会这样有自信……会不一样呢?”
烈烈的风沙中,他眯起眼睛,仔细的分辨这句话中的含义。
“我从没说过有自信,或者有把握,比别人做得更好。”徐泊原安静的说,“可是很多事,假如你连试都不愿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会不会相同?还是说……思晨,你已经没有当初的勇气了?”
他并没有再等她的答案,转身上车,利落潇洒。
翌日早晨,思晨和苏教授一道坐车回敦煌。归途十分的顺利,她并没有直接回酒店,和工作人员的车子一起,直接去了莫高窟的北区。
莫高窟分为北区和南区。南区是举世闻名的艺术宝库,相形之下,北区多为僧人的禅窟,冷清许多。
思晨赶到的时候,钱老师正在反复的检验几枚刚出土的玳瑁钱币。钱币是开元通宝,因材质特殊,很少用于流通,初步鉴定,应是赏赐用,极为罕见。
在洞窟里一蹲就是一整个上午,中午的时候老先生有些体力不支,便先回去修整一会儿。思晨从北窟出来,跑着去饭堂吃饭。
“唐老师!”
这天的风极大,思晨一回头,数缕发丝迷进了眼中,顿时泪眼迷蒙。
“唐老师!”那个女孩穿着及膝的长羽绒服,在不远的地方挥手,“嗨!”
她的身后,乔远川从黑色越野车中下来,微一抬头,天与地的交界处,是干燥的沙,沉闷的黄色,朴素而遥远。白杨顺着着笔直的公路蔓延。微风拂过,沙沙的作响,似是的情人手指拨过弦琴,温柔得让人觉得心颤。
身旁还有很多人,他没在看她,可他知道她立在那里,就是在那里。
这算是自欺欺人么?乔远川并不知道。
然而这一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某个戛然而止的故事。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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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晨。”吴媛媛走上了半步,语气轻快,“小舅舅说你今天回来,我还在想能不能看到你呢。”
自然也看到那个人了,可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女孩身上,良久,才微笑起来。
前前后后一大堆人,还有人扛着摄像器材正来回奔走,思晨有些愕然:“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舞蹈要公演了。来这里拍宣传片。”吴媛媛有些俏皮的将自己的黑色羽绒服掀开一角,金色的薄纱中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加上修长的身段,美得赏心悦目,“你看。”
“哎,乔远川。”吴媛媛伸手掩起大衣,“你们认识了吧?”
两个人都有片刻的沉默。
思晨点了点头,连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未露出来,侧头望向乔远川说:“乔先生还习惯这里的天气么?比起文岛,这里要干燥许多。”
“如果不习惯,会怎么样?”乔远川淡淡的反问。
许是少听到乔远川这样的语气,吴媛媛有些好奇的看他一眼。
“会流鼻血吧?”思晨抿了抿唇,“很多人都是这样。”
吴媛媛有些紧张:“哎,是啊,他昨天来赶来敦煌接我,晚上就流鼻血了。”
微微抬眸,思晨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匆匆的移开了:“那记得多休息,多喝水。”
“晚上一起吃饭吗?”一旁有工作人员开始催促,吴媛媛抓紧时间说,“叫上小舅舅,我们不见不散。”
也不等思晨答应,她用力的挥挥手,就拉着裙角跑了。
思晨有些无奈的撇撇唇角,一转头,有些意外的发现乔远川并没有走。
他一手插着裤兜,倾身靠着栈道,嘴角的笑若有若无。
“流鼻血的话……记得多喝水。”离开前,她到底有些忍不住,还是关照了一句。
“嗯。”乔远川应了一声,随意的问,“和阿原进行得好么?”
思晨掌心擦过栈道上的粗岩,有一种钝痛,她含糊的点了点头,很快的转身离开。
多少还是有些仓皇而逃的意思在,思晨并不知道他看出了几分,她离开的脚步坚决,又快。仿佛这样,身后那道修长的身影,便不存在了。
下午是敦煌数字化工程的启动仪式。
思晨和钱老师一道,从莫高窟北区赶往会议中心。因为那几枚玳瑁钱币的关系,他们被略略耽搁了一些,进入会场的时候,直接被引向了前排。
她不晓得自己也被安排在了贵宾席,一路低着头往中间走,不断有人起身让她。走了一半,有人忽然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就坐这里吧。”
徐泊原的脸掩在半明半暗间,微笑晕染出和缓的弧度:“坐下。”
“啊?”思晨回头看看,钱老师已经坐下了,也不再坚持,坐了下来。
“见过远川和媛媛他们了么?”徐泊原面朝着前方,只轻轻勾动唇角。
“见过了。”思晨撇撇嘴角,语气间有些不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惊喜。”他侧头,目光中有些衡量,“你不觉得么?”
“是惊吓吧。”思晨抚额,有些头痛的说,“媛媛说晚上一起吃饭,说真的……我不想去。”
“哦?”徐泊原索性侧头,肆无忌惮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尴尬。”她直直的迎着他的目光,坦率的说,“你能不能……”
“帮你推掉?”徐泊原笑了,“你让我考虑一下。”
她便有些忐忑的望向他,却莫名的想到……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才从不惧怕在他面前露出怀念与软弱吧?
“这次我可以帮你。”半晌,徐泊原回答她,“可是丫头,你记住,你怕尴尬……这样永远是治标不治本的。”
这个人总是有一针见血的本事,思晨垂睫,仿佛不曾听见这句评论。
这个价值高达数亿的文化项目,开启仪式却异常的简单,短短的一个小时内便结束了。
思晨想起了DAB的企业文化也是这样的。总而言之,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行事风格,一如他的仪容,简单利落到了无可挑剔。
仪式结束,徐泊原被工作人员拥簇着去了敦煌历史纪念馆,而思晨陪着钱老师去莫高窟。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接到电话,徐泊原的语气很轻松:“好了,晚上不用一起去吃饭。”
“那太好了。”思晨由衷的松口气。
他半开玩笑:“没事,媛媛感冒了。也不用我找理由。”
“呃……”思晨讷讷的说了句谢谢,挂了电话。
晚上敦煌忽然开始下雪,思晨回到宾馆的房间,觉得整个人才开始慢慢解冻。她悄悄拉开窗帘向外张望,雪花仿佛是撕碎的纸片,无声的飘落,而电视新闻里的孩子们,和圣诞老人拥抱在一起,手中攥着大把的糖果。
躲在这个小城里,几乎与世隔绝,竟忘了,原来今天是平安夜,思晨一时间有些怔然。黑夜中的雪片如同被记忆中的吉光片羽,每一片消融得快,来不及触及指尖,就再也看不见了。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给住楼上的吴媛媛送一盒感冒药去。
媛媛的房间是714,思晨摁了半天门铃,里边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是还没回来?思晨有些疑惑的摸出手机,拨了号码。
等了许久,电话是媛媛接的,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却略略有些气喘和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