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敬轩的视线在周围的环境游移,听到陆心凉的问题,他扭头去看她,然后点头,“预计要在这里留几天?”他问。
陆心凉想了想说,“颁奖礼结束就立刻回去,电影在香港和大陆还有宣传,这次电影主题曲是由我来唱,Mandy安排了同期推出EP,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会在柏林停留太久。”
贺敬轩一直望着她,看得陆心凉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他仍然看着她,温柔的笑声响起,他忽然说,“这么好的气氛,不说点什么,太浪费了。”
陆心凉直觉贺敬轩会旧事重提,可她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可出乎意料的是,贺敬轩竟然自己岔开了话题,“冷不冷?”
陆心凉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可大衣口袋并不严实,手指冻得有些僵,她在口袋里动了动手指头,有微微的刺痛感。
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摇头,“不冷,我穿得很暖和。”
贺敬轩却似乎看透了她,直接将陆心凉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然后放在自己手心暖着,明明早已是冰凉的手,陆心凉却说不冷。
贺敬轩也不拆穿她,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说,“的确,不冷。”
他的手很暖,拢着她的手,手指逐渐回温,刺痛感消失,她却急于想要抽回来。
“陆心凉,你告诉我,我还要等多久?”贺敬轩并没有任由陆心凉抽回自己的手,他紧紧握着她的,不让她抽离。
暴露在冷空气里的双手,原本的温度逐渐冷下来,贺敬轩却仍然执着地握着陆心凉的手,不愿放开。
他和陆心凉,已经错过了一个六年;之前,是隔着陆家和贺家的恩恩怨怨;后来,是因为慕远歌,可是,他不愿意六年再六年。
南丫岛的遇险、《心跳2》片场的意外,每一次,分明是身临险境的是陆心凉,可贺敬轩却比她还要害怕。
他害怕,还没有等到她回头,他就彻底失去她了;他当然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她回头,他完全不担心这点,只是在生死之间,他却无能为力。
他从来不会害怕等不到陆心凉回头的那一天,只是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人这一生,变数太多,与其兜兜转转浪费时间;他宁愿将陆心凉禁锢在身边,好好去补偿她,去爱她;可他不要再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要再看着她为了慕远歌心灰意冷;不要再看着她身临险境。
对不起这三个字,陆心凉已经对贺敬轩说了太多次,多到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说出口。
她分明告诉自己,她要忘了慕远歌,她告诉自己,她的生活要有一个新的开始,没有慕远歌,她一样要过得好,而且要更好。
可是她,始终做不到。
来到陌生的城市,呼吸新鲜的空气,尽收眼前的美景,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淡忘了,那种旖旎却刻骨的疼。
那种缠绵至骨血的疼,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狠狠挤压着她的心脏,直至连呼吸也感到是种痛楚。
她有多么想忘掉慕远歌,就有多么喜欢他;她放不下,更不要提,一个新的开始。
“不要等我。”陆心凉说,她别开脸,甚至不忍心去看贺敬轩的表情,因为从他的脸上偏执、失望却决然的表情里,她仿佛看到的就是自己。
然而贺敬轩却逼着她去看他,他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的视线。
“你到底想要什么,陆心凉?”他的动作泄露了心底的怒意,陆心凉知道,他是真的在生气。
“我什么也不要。”陆心凉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气里的严寒吸进胸腔里,有些疼,疼到最后,又有些麻木了。
陆心凉使力推开贺敬轩,脸上一抹笑,不知道是要展示给谁看。
“贺敬轩,你就当做是我不知好歹。”她说完,再没有停留,迅速地转身离开。
她庆幸,贺敬轩没有再阻拦她;她更庆幸,柏林这座城的冬季,很冷。
冷到,她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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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陆心凉冲了个热水澡,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捧在手中。
关锦仁有电话进来,她接了,声音带着微微的鼻音。
“感冒了?还是哭过?”关锦仁向来毒舌又直接,才不会理你会不会因为他的问题而尴尬。
陆心凉“嗯”了一声,并没有明确回答关锦仁的问题。
关锦仁并不气恼,只是笑着说,“你不会是提前在练习颁奖礼上的感言吧,有没有提及感谢导演栽培这样的话?”
陆心凉被他逗笑,轻笑了一声,“在我印象中,导演的栽培似乎都是训斥。”
关锦仁并不在乎被她揶揄,继续说,“明天是首映礼,媒体或许褒贬不一,无论如何,不要让别人的评论影响你,明白么?”
没人能打包票,电影上映后只会有褒扬的声音,即便是关锦仁;而有时候,媒体观众的评论会让演员难以接受,那种批评会比他平时的训斥更让人难受,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可他也要让陆心凉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不知陆心凉是在走神还是在思考,关锦仁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不大一会,那头穿来陆心凉淡淡的声音,“我知道了,多谢。”
挂了电话,陆心凉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有种错觉,自己刚才的声音,和慕远歌简直如出一辙。
那种淡然的、不在乎的语气,却仍然不乏自己的执着和坚持。
她发了疯地想要忘掉他,却在这时发现,自己和他越来越相似,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他的烙印。
她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已经凉掉的速溶咖啡,像喝酒一样的干脆,一饮而尽,接着放下杯子,整个人陷入宽大柔软的床里。
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空寂寂的房间里,非但不能让人觉得心平气和,反而冷清地让人觉得想要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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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电影节的第六天,终于迎来了《时光之旅》在柏林的首映。
毫无疑问,柏林是关锦仁的福地,首映的电影票被一抢而空,《时光之旅》成了迄今为止,主竞赛单元最受欢迎的电影。
而媒体、电影节评委和观众观影后的评论,也大多是褒扬的态度,虽然也夹杂着少许的质疑,但是赞扬的评论仍然占主流。
首映礼上,接受采访时,关锦仁从容应对媒体的提问,看着关锦仁的游刃有余、宠辱不惊,这一刻,陆心凉发觉,他天生就是属于这个圈子的,“鬼才”这个名号,他当之无愧。
他既有导演的天赋,也有对这个圈子妥协的能力,而且妥协地游刃有余。
电影首映后,褒扬成了主流的声音,然而对于陆心凉的表演,却褒贬不一,有媒体称“陆心凉是本次电影节上最大的发现,她的表现令人惊艳”,然而也有媒体认为她的表现平平,虽然不差,可对于《时光之旅》这样一部以女性为主要角色、以女主角的视角展开的电影中,陆心凉的表现稍显稚嫩,不足以支撑这部影片的灵魂。
对于褒贬不一的评价,陆心凉看上去并没有太在意,她还记得,首映礼之前,关锦仁在她耳边说道,“即使你没有风度,也要假装得很有风度,装得久了,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你就会真的变得很有风度。”
“感觉如何?”关锦仁笑着问道,手插在裤袋里,西装革履的他比平时看上去严肃认真一些。
另一面的关锦仁,有些陌生,却反倒有些认真的魅力。
陆心凉耸耸肩,“你是教我的,假装有风度。”
“在我这里,不用装。”关锦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陆心凉笑起来,“你的眼睛再犀利,也只是看得透别人,看不透自己。”
“人人都是这样,当局者迷。”关锦仁揉了揉手指关节,“其实看透了,反而没意思,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说呢?”
关锦仁似乎意有所指,陆心凉很少会和他聊私人话题,总觉得,关锦仁这个人,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或许是和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有关系,又或许,是他的职业所致,管他呢,反正,陆心凉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20号闭幕式,之后颁奖,要不要提前排练好获奖感言?”关锦仁笑眯眯的,揶揄她。
“该排练获奖感言的是你……不对,你在柏林拿了那么多次奖,应该早已经习惯了吧?拿奖和吃饭一样平常,不同的是拿几个奖,什么奖项。”陆心凉反击道。
关锦仁摸了摸鼻子,眼里是促狭的笑,“其实每一次获奖对我来说,都不过只是对过去的告别,再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仅此而已;不同的是,能拿奖,算是一次郑重的告别。”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他只是想把本该属于陆心凉的还给她
不同于威尼斯、戛纳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将闭幕式和颁奖礼安排在了倒数第二天,电影节的最后一天,则是完完全全的电影展映,没有明星,没有记者会,可以让影迷尽情地欣赏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