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受伤的望着孩子,漠北抚了抚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对夏眠和薄槿晏道:“只是暂时的,以后就会慢慢接受,这个过程急不来。”
亦楠忽然又探出头,坚定的补了一句:“不是暂时的!”
夏眠和薄槿晏一愣,亦楠就拖着漠北的手拼命往车边走:“爸爸快走。”
漠北无奈的对夏眠比了个手势:“等我电话。”
夏眠和薄槿晏回去的路上都没再说话,来的时候她满腔热忱,而今回去的时候却是心思繁杂。在孩子的事儿上她一直知道自己办的不妥,是她把孩子亲手推离开自己的。现在想让孩子接受就逼着他接受,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薄槿晏看夏眠一直失神的靠着椅背,出声安抚:“给孩子点时间。”
夏眠头痛的将手指插-进发丝里,拨了拨一头长发,净是失落语气:“我太自私了,又想要他,又给不起他母爱。他恨我是应该的。”
薄槿晏把车停在一旁,俯身把她抱进怀里,手指温柔的抚顺着被她拨乱的发丝:“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和儿子。”
夏眠眼底带着伤痛,无措的看着她。
薄槿晏伸手捏了捏她瘦削的下颚,低头吻她的唇角:“我们结婚吧,你没有家,我也没了,我们都只剩彼此。”
夏眠怔怔看着他好看的唇形慢慢吐出一句句让人怦然心动的话语,脑海中空白一片。
她忽然记起临走前吴嫂对自己说得话,吴嫂对薄槿晏而言是比卫芹还要像母亲的存在,她一辈子没要孩子,几乎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薄槿晏。
她对夏眠说:“槿晏的性格让他有许多苦都被人看不到,你只看到他在逼你,却从来不知道他也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他心里不安、害怕,却都不会说出来,这样的人,其实更可怜。”
夏眠知道薄槿晏从小就心思细腻,他不善向人倾诉,更不懂表达自己的情感。有时候做事很极端,看起来可怕阴郁,但是他只是不善向喜欢的、在乎的人倾诉自己的情感。
夏眠抬起濡湿的眼看着他,他白净清俊的五官肃然冷淡,但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夏眠看出了他隐藏在外表下的不安和恐惧,这个男人,脆弱的一面总是要藏于人后不轻易显露,可是他也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会不会有一天忽然爆发,瞬间不可遏制呢?
夏眠看着他眼底的忐忑,心疼的伸手握住他干燥的手指,缓缓地、缓缓地点头:“好,结婚。”
☆、第四十一章
薄槿晏愣住,似是没料到夏眠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许久都回不过神。
夏眠看着他极力掩饰的紧张,轻轻叹了口气,摩挲着他发凉的手背:“我们已经欠了亦楠太多,认了他,难道还要他继续过没有父亲或者母亲的生活吗?”
薄槿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沉默着。
夏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说:“我和你都太清楚没有父爱母爱有多可悲,我不想亦楠再重蹈覆辙。”
薄槿晏乌黑的眼眸带着几丝复杂的情绪,他静静看着夏眠,忽然问:“……你是因为孩子,才想结婚?”
夏眠也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嘴唇动了动,薄槿晏又抬手拦住她:“只要你答应,什么理由我都接受。”
夏眠有些讶然,心脏细微的刺痛又加重几分,他这副姿态已经越来越不像他,患得患失,甚至是逆来顺受……
薄槿晏脸上露出俊朗的笑意,竟然从口袋里直接拿出了蓝色丝绒的首饰盒,夏眠更加意外他竟然随身携带钻戒。
被他将戒指缓缓套牢无名指的时候,她都还在走神。
好像做梦一样,真的就要和这个男人结婚了?
夏眠最后对薄槿晏提了一个要求,婚礼的事情想要从简,领证就好,不想办酒席。
“现在事情刚刚过去没多久。”夏眠欲言又止,她知道薄槿晏只是内心不安,他们其实都是一种人,从小的境让两人即使不说也明白地方的感受。他们都太缺爱了,薄槿晏选择现在结婚其实是想困住她,怕她逃掉。
他内心的不安,别人不懂,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卫芹和傅湛终究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眉眼下的倦意都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夏眠知道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晚上都睡不着。他是从来不抽烟的,可是现在他身上也有了淡淡的烟草味。
这些细微的变化,她都一一捕捉到了,只是藏在心里没有问。
所以这时候她体贴的提出了低调完婚,两人都松了口气。
薄槿晏眼中满是动容,用力的胳膊环住她,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你。”
夏眠唇角微微抿了笑,原来有的话一旦说出口,整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了,再也不那么压抑难受,每天都好像有块巨石堵在胸口。
***
薄嗣承知道他们要结婚,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他最近被公事和卫芹的事儿闹得疲惫不堪,听到两个孩子要结婚,总算让他晦涩的心情好过一点。
“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跟我说。”
薄嗣承对薄槿晏说,然后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从桌上推了过去,“夏眠这么多年受了不少苦,爸想补偿她……可是想来她根本不屑要的。你、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吧。”
薄槿晏把卡又递了回去,沉默看了眼薄嗣承:“您放心,这也是我欠她的。”
薄嗣承面上有尴尬之色,最后沉沉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复又抬头看薄槿晏:“你们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要是连这最后的幸福都被我们上一辈造的孽给毁了,我真是——”
薄嗣承最后没再说下去,但是想来最后一句话,怕是和抱憾终身有关。
他们又聊了几句,薄嗣承对亦楠很感兴趣,人一旦上了年纪心态就都不一样了,他早些年就喜欢孩子,现在有了孙子就更加兴奋了。
薄槿晏平时话说,说起亦楠时脸上的笑意却掩不住:“很可爱,只是现在还有些抗拒我们。”
薄嗣承点了点头:“慢慢来,孩子还小,总是有希望的,不像我和夏眠……”
想到和夏眠的关系,薄嗣承又露出了哀伤的颜色,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氛围又瞬间凝滞,薄槿晏不会安慰人,看着养父这副失落的神情只能沉默以对。
薄嗣承讪笑一声,压了压额角:“结婚是好事,如果可以,告诉你爸妈一声。”
说到“爸妈”两字的时候薄嗣承的脸色不太好看,薄槿晏看着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沉声道:“你恨妈妈吗?”
薄嗣承愣住,看向窗外的街景,很久才叹息一声:“都这个年纪了,说恨倒不如说失望更多,我对你母亲的感受我自己都理不清了。纠缠了几十年,没办法把爱情和亲情一点点剥离开了。我只是怨自己,如果能更坚定一点,就不会害了两个女人。”
薄槿晏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骨瓷杯,垂眸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
人生真是比戏还要精彩,可是戏剧谢幕了就不需要再继续那苦涩,而人生,再悲惨还是要过下去。
父子俩在安静的茶社坐了很久,气氛沉闷,最后薄嗣承率先离开了。
薄槿晏坐在那里看着他落寞神伤的背影,小时候在他心目中挺拔巍峨的背影已经微微有些驼背,他记得薄嗣承以前每时每刻都是意气风发的,而现在……
就真的好像一个晚年迟暮的老人。
薄槿晏去见了卫芹一面,卫芹那么骄奢的人,在里面的状态自然很不好,整个人都瞬间老了许多岁。
她看到薄槿晏的时候暗淡的眸色总算亮了几分,慌张的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你没事了吧,我听你爸……就是薄……”
卫芹磕磕巴巴的说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最后索性避开了敏感话题:“你没事就好,我不知道你消息的时候急死了。”
薄槿晏仔细看着母亲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似乎在怀疑她话中的真假一样。
卫芹被他这眼神看得憋闷,低头嗫嚅:“我虽然利用了你,可是我是你母亲,又怎么会不爱你呢。”
薄槿晏抿紧唇,覆在桌面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成拳,他忍耐良久出声:“我要结婚了。”
卫芹蓦地抬起头,薄槿晏坦然回视着她。
卫芹嘴唇蠕动着,脸上略微有些松弛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脸色阴沉的瞪着他:“和夏眠?你非要和她搅和在一起吗?还有!我和你父亲刚刚入狱,你——”
薄槿晏眼神陡然转冷,嘴角露出渗人的笑意:“你好像弄错了。”
卫芹愕然,薄槿晏继续冷笑着一句句道:“我来只是通知你一声,并没有要听取你意见,更没有想要听你说教。”
卫芹惊讶的瞠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薄槿晏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形覆下一层浓厚的阴影,他沉沉看着卫芹,终是说出口:“妈,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是让我失望。”
“你总是让人失望,不会觉得内疚吗?”
卫芹微微张着嘴,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话来,薄槿晏眼底带着几分忧伤,目光一点点从她脸上移开:“你不明白,即使她在我身边,我还是会害怕,怕有一天睁眼她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