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狂地跳跃,旋转,跳跃。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我不断起跳。台下终于响起惊呼,和掌声。
然而每一个跳跃,没有人知道我在空中那短暂数秒里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慌乱。对于每一次跳跃,脚尖落下时便是承受身体重量3倍的冲击力,而我需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脚尖调整到最佳状态。可比起这种减轻疼痛的调试,我的身体却更倾向去调整落地动作的优美。条件反射性一般的,我的身体宁可选择显得更优雅和轻盈的落地方式,并且为此去承受疼痛。
“你的每一步都要充满色彩,音乐和梦幻!你是造梦师,你为的是跳出人们内心的狂野和挣扎,他们内心里的自己。你要优雅,狡猾,矜持,野性,高贵。他们渴求,你便给予。他们不是来看你因此承受的痛苦的。他们来看你释放的灵魂。”
我在落地坠下的间隙,脑海里闪过这样的语句。是比吴可更严厉和不近人情的声音。
“没有人在乎你有多疼。”那个女声最后这样对我说道。
那是一种决断冷漠的态度,我心里陡然一抽,一个不留神,最后一个落地没有做好,我重重地砸在地上。
尖锐的疼痛,从我的颈椎直达后腰。砸在地上的那个瞬间,我甚至四肢都被冲击力震得失去了知觉。
台下果然骚动起来。我的任性和冲动毁掉了这场汇报演出。
我想站起来对所有人道歉,可我的肌肉痉挛一般的疼,我甚至无法自己爬起来,场下的嘈杂似乎也离我远去。我精疲力竭地躺在舞台的正中,盯着那些刺目的镁光灯看。
恍惚里有人把我抱起来,不断亲吻我的额头。我盯着看那些灯光太久,此刻眼前还是模糊不清,也或许看太久了,我的眼睛终于流出泪水。
我紧紧抓住抱着我的这个人的衣襟,啜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任性。对不起。”我的记忆一片混乱,我胡乱说着脑海里散乱的念头。抱着我的人把手指插入我的头发,顺理着乱发,他想让我安静下来。我却更加难受。
31、第二十九章
我在沉沉浮浮的疼痛里被喂下了止痛药。
疼痛似乎干扰了我的思维,我的主体意识似乎离开了躯体,飘到很远的地方,我在头痛欲裂里听到嘈杂的争吵,无序的,纷繁的。一幕幕。
“她的腿本来就多次受伤,这样的摔法对她简直是灾难,你还要她打封闭针继续跳?这甚至可能成为她舞蹈生涯里最后一场舞蹈!值得么?不过是这样一场选拔演出,要冒着被毁掉的危险?”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尾调这样用法语问。
“她可以的。”然后便是那个冷漠的女声,“她和你我都不一样,她是完美的,她可以。”
我的脑海里是一双不断旋转的脚,充满了力量和美感,动作精准到仿佛麻木。然而仅仅看着这双完美的脚就让我感到疼痛,让我在半昏迷中都想要叫嚣着醒过来。
“如果疼的话不要忍耐。”在这种虚实的恍惚间,有一个声音安定沉稳,它温柔又强硬地捕捉了我的主体意识,牵引我走回自己的身体,像翻滚着恶意黑色的潮水般的回忆从我的身后退潮,我感觉到手中被塞进了另外一只手掌,大而暖和。
“你一点也不任性,你已经太乖太安静了。”我感觉到另外一只手拂动我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你可以再任性一点。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
我捏着那只手,一声不吭地熬过了那个晚上。
第二天中午十分我才慢慢醒过来,床边是吴可焦急的脸,床头瓶子里插了一束玫瑰。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男用香水味。
吴可明显松了一口气:“你可醒了。好在只是韧带拉伤,休息一阵就会好的。你在台上吓到我了,简直是不要命的跳法。就是有天分也不是这样挥霍的。”
我朝她抱歉地笑笑,捏紧了自己的手,掌心那里似乎还残余着昨晚的温度。
那是尹厉。他用的香水正是我送他的一瓶。多么狡猾的男人。他知道我不想面对他,却又无时不刻不想提醒我他的存在。他是这样有分寸,让我无法在这件事上讨厌他。
这次的事故让我休息了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只能拼命地看Frank给我准备的影碟,孜孜不倦,我在心里模拟每一个动作。
再不久就是《唯有我起舞》的选角试镜,我没有多少时间。
然而当我信心满满地再出现在练功房,令我意外的事发生了。吴可开始教导我旋转和跳跃,不停的连续旋转,缓慢优雅的旋转,单脚双脚的旋转。这一次她很耐心,可我却甚至无法保持长久的平衡。
快速旋转起来我总觉得头昏眼花,对于身体的控制力大幅下降。这让动作非常难看,像刻意踮起脚拉直双腿在旋转,而不像是自然地在跳芭蕾。而即使做出了姿势不错的旋转,也需要休息片刻才能进行下一个动作,我无法保持连贯性。
“你应该用臀部和膝盖去吸收你脚尖旋转时的力量,整条脊椎必须和地面垂直,你要维持好重心!不要慌,眼睛不要乱看。”
我无法紧盯一个点。我总不自觉地分心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全身动作。我开始变得焦虑暴躁。隐隐的那一摔让我觉得危险,对于过去未知的不确定。
而在这个时候,尹萱竟然来找了我。
她是在一个午后到达的,戴着墨镜,看不清楚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会客室里。看到我进来才终于摘下墨镜。镜片后她的神色有些憔悴,但依然高傲。
“我不知道你和哥哥说了什么,他现在竟然要求我退出《唯有我起舞》的拍摄。”她抬头紧紧盯着我,“他要求我停止一切在国内的活动,之前HT公司打算为了配合宣传电影给我推出个人传记,也被他拒绝了。他甚至不允许我参加国内的芭蕾比赛!”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但《唯有我起舞》剧组并没有传出中途换角的公告。何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你们的家务事。”
“是,我就是来告诉你,我不会退出的。我和我哥哥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使这一次他冻结我的资金,想用经济制裁逼我就范回法国,我也不会低头的。”
说到这里尹萱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但她愣是控制住了口气:“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说。我只求你放过我哥哥。不要再利用他了。”大约是提起了尹厉,她的表情带了些温情和痛心,“你以为你现在跳舞他不知道么?你每一次受伤他都是知道的!你是有本事,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哥甚至不敢来看你跳舞。他根本不忍心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有什么报复都冲着我来。别再折磨我哥哥了。”
尹萱总是这样理所当然,我也被激起了怒火,冷淡地笑了一声:“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已经联系巴黎那边的警方开始着手调查当年的车祸了。至于你哥哥,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他要凑上来被利用,我是没法控制的。”
这场谈话自然不欢而散。我冷漠地看着尹萱离开的身影。
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觉得天塌下来也可以用钱解决,再不行还有哥哥。对于世界的理解又太过主观,她那么任性。她觉得我是利用尹厉。她知道什么呢?
我恨尹厉,但我也依赖他,需要他,同时我又极度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我不屑于利用任何人。我的一切从来不是别人给予的。属于我的,终究是我自己应得的。
当晚我便留在练功房继续练习。这次我买了黑色的布料,裁剪出适合的尺寸之后就绑在眼睛上。
既然睁开眼睛我就忍不住被外界迷惑,那么如果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响应自己的内心,在黑暗中转圈,总可以掌握到如何平衡自己的重心的。
我关上所有灯,蒙住眼睛,在黑暗中独自练习。
黑暗加重了慌乱和不确定感。我的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我难以定义空间和距离,也看不到自己的步法手位。最开始便是不可避免的磕磕碰碰,我不得不试探地跳一步便停下来摸索。这是对黑暗中看不见的自己的不信任感.我甚至有些害怕这种寂静的黑暗。
我和黑暗中自己假象的敌人僵持。旋转,跳跃,再旋转。
芭蕾不仅是眼睛的艺术,也是心灵的。
在汗水和无声无色中,我终于感到心灵和身体的双重平衡。
我完美地把旋转和其余的动作连贯了起来。甚至可以试着学着现代舞里一样快速旋转,用一种充满爆发力的样式。
连续几晚上,我都这样苦练着。
直到自己都能满意的最后,我解开了布条,又来到了那天汇报演出的那个舞台。打开了所有灯。我爬上舞台。
站在正中央,环顾空旷的观众席,我仍然觉得满足。我终于学会平衡了自己的疼痛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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