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爸爸,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买几个橘子去。就此地,不要走动。”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看见他的背影,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看见。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赶紧去搀他。他和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走了,到那边来信!”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说:“进去吧,里边没。”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里,再找不着了,便进来坐下,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惦记着的儿子。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信中说道:“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读到此处,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荷塘月色/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这满月的光里
,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
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走,夜晚更加寂寞。荷
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
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一个,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的;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
一个世界里。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这苍茫的月下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
话,现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
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
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
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些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
是肩并肩密密的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
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
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
照;但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
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
,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
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
但杨柳的丰姿,便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
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
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
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不用说很多,
还有看采莲的。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话:[益鸟]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
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们现早已无福消受了。于是又记起《西
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
令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
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天无绝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也要回北京念书,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去。两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们过了江,进了车站。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上车。他给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将他给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他嘱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这样大年纪的,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现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说道,“爸爸,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买几个橘子去。就此地,不要走动。”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看见他的背影,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看见。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赶紧去搀他。他和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说:“走了,到那边来信!”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说:“进去吧,里边没。”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里,再找不着了,便进来坐下,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惦记着的儿子。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信中说道:“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读到此处,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相似小说推荐
-
军政联姻 (柒草) 潇湘VIP2013.03.30完结他是名满京城的阔少,军长嫡孙,黑帮三代,背景大过天。在她面前,他是一个披着温润羊皮的饿...
-
司洎/司迹 完结+番外 (二小七) 2013-04-08正文完结道明寺: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干麻?笨女人!柳洎:…………道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