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房门紧闭,还要让婢女在外面守着。姜妈妈这把年纪心中自然也是有所察觉,她只装着糊涂对来迎自己的婢女笑道,“我们姑娘打发我来给三姑娘送些东西,三姑娘可在?”
迎姜妈妈的婢女粉面桃腮,生的秀气却不抢眼,正是薛茹身边的贴身婢女芙蓉,她笑着点头,有些焦灼的回头往门口望去,见方才进门去禀报的牡丹从门口一闪而过,自知屋内已经处置妥帖,方才将姜妈妈往里引,“我们姑娘自然是在的,只是这会儿歇了觉,不知醒了没有。”
这个时候歇觉?姜妈妈心中冷笑,芙蓉还是有些稚嫩,自己既然没问绮春阁白日里关门的原因,且身份也不是二姑娘房里受重用的妈妈,她大可以对此箴默不语。于是加紧脚下步伐跟着芙蓉进了门。
进门后,听的一阵珠帘相撞的清脆响声,见薛茹一身素雅鹅黄色对襟长裙,怀里抱着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猫转过紫檀木牡丹春睡大坐屏走了出来。
姜妈妈谦和恭顺的行了一礼,“请三姑娘安。”
薛茹因是出身庶女,素日里并不怎么摆谱,于是便上前要扶姜妈妈起身。不过才踏过来一步,那本是懒洋洋窝在它怀中的猫咪突然直了身子,喵的一声轻盈而迅速的跳到地上,直奔姜妈妈身后的两个婢女冲了过去。
众人还未看清状况,只听得一声尖叫和着瓷器落在柔软地衣上的瓮响,短促而刺耳。被猫咪扑上的婢女因过度惊恐而将手中的盆盂摔在了地上,大红牡丹织锦地衣上一篇银红,猫咪已经露出尖利的牙齿去撕咬早已经死掉的锦鲤,吃的不亦乐乎。
屋内迅速被一股鱼腥混杂着血腥的味道充斥着,薛茹惊魂初定,一脸不耐的看着那只馋嘴猫儿,小手默默在袖中紧攥成拳。
那被扑到的婢女自知闯了祸,忙不迭的跪倒自地上叩头请罪。
薛茹脸上的僵硬转瞬即逝,分别给芙蓉和牡丹打了一记眼色。两人会意,一个上去将喵呜叫个不停的猫儿抓了起来,一个则去扶那请罪的婢女起身。
“这该死的猫儿,冲撞了姜妈妈和这位姐姐着实不该。”薛茹笑容可掬,自接了芙蓉递上来的猫咪抱在怀里,也不管它嘴上是否还粘着血腥,用手去轻轻抚摸它身上雪白而柔软的毛发。强行将它一直盯着地上食物的视线挡住。
姜妈妈回头横了一眼战栗不止的婢女,对薛茹道,“是这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姑娘才是。”一面赔了礼,一面又道,“这两盒鱼儿是二姑娘吩咐送来给三姑娘的猫儿喂食的。”
牡丹上前去接了另一个婢女手中的盆盂,递到薛茹面前,将盖子打开后,忍不住惊呼一声,“怎么都是死的啊?”
“这些锦鲤因不知量力而食,皆是暴食而亡。二姑娘因怕它们扔掉可惜,特意送来给三姑娘。”姜妈妈语调平和,只是语速略略有些快了。
薛茹脸上的神色越发僵硬起来,挥手让牡丹下去。“回头请姜妈妈待我谢谢姐姐一番好意,只是恐怕我要浪费姐姐的美意了。这猫儿若是吃腥吃惯了,恐怕咱们府上池子里的鱼儿日后都不得安生了。姐姐最是个聪明不过的,自是知道有些事情若是开了头,可不好收尾。”说着又示意牡丹将盆盂递回去。
姜妈妈有些诧异的抬头去看薛茹,一个小小庶女,竟是要和薛铭叫板?她扫了一眼被牡丹重新又送回来的盆盂,并不接手,只是看着薛茹笑道,“老奴只负责将这鱼送来,断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三姑娘收与不收,喂食与不喂食,皆与老奴没有关系。老奴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不叨扰姑娘了。”
语毕,不等薛茹反应,便引着两个婢女向外走去。
不过是薛铭屋内第一个奴才,也敢如此嚣张!薛茹气恼不已,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处,扬手便将牡丹重新又拿回来的盆盂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怀中的猫儿被吓了一跳,惊恐的往她怀里钻,却被她一把摔在地上,残忍的用脚去踩,听见猫儿可怜的喵呜声,她却越发的生起气来,吼道,“没脸的畜生,连旁人送来的死鱼也要争抢着吃上一口!”
芙蓉和牡丹站在一旁,都十分心疼已经被踩出血来的猫儿,可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只默默回忆着这是被薛茹踩死的第几只猫咪。
“你对它发什么脾气?没得弄脏了自己的地方。”内室里忽而转出一个人影,一身青衫雅致,身子倾长,样貌俊秀。
052 劝解
二更在晚上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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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茹听得这熟悉的声音,将愤怒的目光自地上惨兮兮的猫儿身上移走。回头看着薛书礼,脸上神情任性而乖张,“我有气不能撒在薛铭身上,难道还不能对付一只猫么?镇日里我悉心照料它,它却不知维护我,旁人送来了死鱼也要去争抢。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何用?”
薛书礼看着妹妹骄纵而任性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她素日里是如何在老太太和嫡母面前充装乖巧懂事的。挥了挥手,示意婢女将地上死猫和死鱼的尸体处理掉,自己则去拉薛茹往临窗的炕上坐下。“你和一个畜生计较什么?它懂的什么,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说着又宠溺的去摸了摸妹妹的头,“你这脾气合该改一些了。虽是在自己屋子里,发发脾气不碍事,可保不齐哪一日在老太太面前就露了马脚。你我比不得他们是嫡出,自是处处要小心的。”
薛茹有些不服,先前她生母受宠,没有下人敢给她们脸色看。虽她们母女在上位者面前都是恭顺谦和的样子,然而私底下拿起架子来不比正牌太太和嫡女差,是典型媚上欺下的好手。许多年她都能在谦卑和傲慢之间转换的游刃有余,薛书礼这会儿来教育他岂非是多此一举?心中虽是不服,可毕竟是胞兄,现下又只剩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她自是不敢言语,只嘟着嘴一偏头,将自己的脑袋从薛书礼的手下拯救走,抬手抚了抚并没有被弄乱的发型。
薛书礼修长大手在空中一顿,笑着收回手。“现下姨娘被送回祖祠之中,你我必须要处处小心,都争气有出息,方才能将姨娘从祖祠里接出来。我是你的亲哥哥,说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现下许是你还不能全然懂得,日后必能明白我今日的一番苦心。”
“啰嗦死了。”薛茹瞪了哥哥一眼,“现下来教训我头头是道,像个英雄,那一日姨娘被太太和薛铭治罪,你怎么不知道出去辩驳一下?现下口若悬河的有何用处?”
她对薛书礼当日阻挠她为方姨娘求情一直耿耿于怀,薛书礼叹了一口气,肃着脸,口气森严,“那罪是父亲定的,你要我忤逆父亲么?”
被薛书礼一吼,薛茹自是觉得有些委屈,瘪着嘴瞪着薛书礼,不知该如何狡辩。薛书礼本就是庶子,纵然是读书努力上进,也有所成绩,可却并不必成绩平庸的嫡长子薛书义受父亲重视。庶子比之庶女有好处不假,可在这等级森严的士大夫家庭里却还是卑微到尘埃里的一类主子。薛茹自然知道兄长的委屈和处境艰难,越发的委屈起来,也越发的恨起生下来就占优势的薛书义和薛铭,外加上小小年纪就被父亲亲自启蒙的薛书怀。
“好了,姨娘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薛书礼看出妹妹的委屈,柔声安抚道,“你今日受的委屈哥哥心中都有数,日后定要给你讨回来。这现下我未曾中举踏入仕途,你不曾选的良婿,做事万要小心低调些。方才,你和不该说那些话给薛铭听,她再不的祖母喜爱也是这薛府的嫡女,且又与宁远侯世子有婚约,得罪不得。”
“顾世子可不见得能瞧得上她。”薛茹心里虽知道哥哥说的都对,可还是忍不住不服气的顶嘴。在别人面前她从来都小心谨慎的,在哥哥面前便是露出了本性。
“瞧不上她却能瞧得上你?!”薛书礼有些气恼,拔高了声音训斥道。“且别去谋划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一切都要量力而为。我再嘱咐你一次,顾府的那个姑娘送来的那个帖子你不许接,只回说身子不适,明日不许和薛铭一道去宁远侯府。”
“什么是我谋划不得的?你什么意思?顾姑娘不嫌我是庶女身份,诚心和我好,你做什么阻拦我?薛铭去得了宁远侯府,我凭什么去不了?”薛茹猛的直其身子,不服气的同哥哥顶撞。
薛书礼看着妹妹小脸涨的通红,一副无搅蛮缠的样子,有些不焦躁。强压住胸中的燥火,闭目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好妹妹,你觉得她是对你诚心实意的?她不过是不想要薛铭嫁入宁远侯府,打量着你对顾世子动了心思,想要你和薛铭两败俱伤。一来败坏了薛府门楣,二来也让宁远侯府摆脱这门婚事。这是一箭双雕的计策,你不懂?”
薛茹猛的瞪圆了眼睛,她一直觉得顾思莹对自己的好有些莫名其妙,可因人在局中很难冷静分析情况。今日听得薛书礼这样的分析,只觉的心中疑团瞬间解开,豁然开朗起来。她有些呆愣愣的看着薛书礼,后知后觉的有些惊慌。若自己真的上了顾思莹的套,且别说是做侯夫人,恐怕连个寻常官吏的正头太太都做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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