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然有些颓然地坐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完了,完了……我必须让曾少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
“没事儿,小然,你别紧张。”姜杨安慰着郭然,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恣扬这人什么样儿我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罪?他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肯定是要报复你!”她有些紧张地抓起姜杨的手,“杨杨,要不你先去南方躲躲吧。”
姜杨无力地笑了笑,“小然,你别太紧张,我都没什么事呢。不论他做什么,我都承受。这是我欠他的,应该还。再说,天涯海角,我到哪里能躲得开他呢?”
姜杨紧张吗?
她当然紧张。
那个男人是谁?顾恣扬!他的爷爷是军级干部,父亲顾星辰是军区高官,叔叔是出版业巨头,身家上亿。身为顾家的长孙,他简直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虽然父亲一直对他要求严格,但是优渥的家境和众人的疼爱,还是不可避免地使他养成了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性格。
顾恣扬没有在乎过谁,他唯一在乎过的女人就是她——姜杨。
第003章
姜杨知道他肯定要报复自己,不然也不会刚从监狱里出来就来找她。可是事到如今,她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这五年,她时刻活在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中,夜不安寝,无法逃离。而看到顾恣扬之后,虽然她的心中浸满了各种滋味,但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却消失了。对姜杨来说,死亡没什么可畏惧的,她害怕的,只是等待死亡的那种煎熬罢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还清欠他的债,但她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获得久违的平静。
五年前,她眼看着顾恣扬被警察戴上手铐押走,当时他的脸上一片平静,只是瞪视着她的眼眸里,写满了绝望和愤怒。而在那一刻,她也画地为牢,将所有的悲欢埋葬。
她挣脱了一条锁链,却跳进了另一个监牢。
从郭然的书吧出来后,姜杨坐公交车回到了画廊。其实明天是张墉画展的开幕式,今天她忙得要死,可是偏偏被郭然叫过去接受“审讯”。知道郭然是担心自己,她心底只剩一份感激,也只能晚上赶回画廊加班布置安排。
画廊里面空无一人,工人都已经走了,大部分的画已经挂好,餐桌、酒杯等也已经布置好,只等着明天早晨摆上食物和饮品。剪彩用的相关道具也已准备就绪。老黄的讲演稿她又看了一遍,改了改词儿。
不知不觉间,墙上时钟的指针从七指向了九,而姜杨还在一遍一遍地整理查看。不一会儿,画廊门口的风铃传来清脆的丁零声。姜杨抬起头一看,张墉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饭盒。
“果然,你还没走呢。”张墉笑了笑,将饭盒放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
“这是什么?”她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满脸的疑惑。
“我做的寿司,你敢不敢尝尝?”张墉边说边打开饭盒。
“你做的?”
“你这表情……我怎么感觉有点儿瞧不起我的意思啊?”张墉挑挑眉,故作郁闷地说。
“画家不是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姜杨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食盒,认认真真地瞧了瞧。 “其实我跟你说实话吧,一般人我不告诉他。”张墉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
“我是厨师学校毕业的,画画是我的第二职业,厨师才是我的本职啊。”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姜杨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拿出一个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寿司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真不错!”她一边吃一边点头,嘴里塞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赞叹道。
“看吧,你还不信。”张墉露出一副“让你不相信我”的表情,眼神却浸透着笑意。
“你这么晚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盒饭吗?”姜杨问道。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感动?”张墉半真半假地问道,随手拿了一个寿司扔进嘴里。
“感动。”姜杨笑着点头。
“那你对我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男人动不动心?”
“不动心。”姜杨笑得更开心了,认为他总是嘴里跑火车,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一点没犹豫。
“那我就不是专程给你送盒饭的!好心没好报……”他白了她一眼,闷闷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怎么看怎么像是把寿司当成了姜杨。
“其实本来是动心的,可是……”姜杨不怀好意地指了指他的衣领,一脸暧昧。
张墉好像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拉着衣领低头去看。果然,一枚淡淡的唇印印在里面的白恤上。他泄气地放开衣领,自己别过脸小声自言自语地骂道:“没事儿穿什么白衣服!”紧接着他又抬起头赔着笑脸道:“呵呵,逢场作戏、逢场作戏……”
“话说回来,你鬼混完了还能想着给我送吃的,我也是真的很感动啊。”姜杨笑呵呵地又捡起一个寿司往嘴里扔。
张墉意识到不能再谈这个话题了,赶紧转头环顾了一下画廊,赞美道:“布置得很不错,非常有艺术气息,费了你不少心思吧?”他对此表示很满意,不单是因为画廊的布置,更多的是出于内心的一种沾沾自喜——姜杨对他的画展用了很多心思,这可是因为他啊。 姜杨吃完寿司擦了擦手,并不为他的赞扬感到激动,觉得自己费些心思理所应当,“你是我们的客户啊,不尽心尽力的话,老板都不会饶我的。”
张墉听完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就像是一个热情澎湃的人被泼了一盆冷水,还是零度的。
第004章
之后,两个人聊起了克里姆特和杜尚,又是吵得不可开交,各持己见,简直就像是古典绘画和现代绘画在火拼。这种情况在两个人之间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姜杨敬重张墉关于绘画艺术的学识和见地,却也从不盲目附和。正是这种性格,让张墉更加欣赏她。她倔强、独立、有思想,总能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会人云亦云,有时候还会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可是他却也恨她这一点,若是她能柔弱一点,那么或许他就能得到她的心了。
正在两人争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门上的铃铛再一次因为有人推门进来而发出清脆的声音。
姜杨敛起笑容,目光定在走进来的男人身上,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端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你没事吧?”张墉连忙问道,顺势回头看向来人。
“我找姜杨。”男人微微一笑,礼貌地说道,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张墉疑惑地看着姜杨,隐约感受到了此刻微妙尴尬的气氛。
姜杨抬起头,勉强冲着他挤出一个微笑道:“他是我朋友。”
“那……我先回去?”张墉有点担心,第一直觉就是这么晚了,肯定不是什么普通朋友,不过也从未听说她最近交了什么男朋友。他又扫了一眼走过来的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先回去吧,明天你是主角,可别带着黑眼圈上台,我的大明星。”姜杨不自然地笑笑,跟他打趣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急迫。
此时,站在一旁的男人终于开了口,他伸出手对张墉说:“张墉是吧?我很欣赏你的画。”
“谢谢,请问你是?”张墉伸手握了上去,同时开口问道。
“顾恣扬。”男人笑笑,直接回道。
张墉听后恍然大悟,觉得握着的手似乎被使劲捏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松开了。“原来你就是顾先生,我说看着怎么有点儿面熟,幸会幸会。” “我们是老朋友了。”顾恣扬依旧神情从容。他轻轻瞟了一眼台子后面的姜杨,一丝莫名的光芒从他的眼中转瞬即逝。
“既然你们有事儿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有时间请务必来我的画展看看。”
“这是一定的。”顾恣扬礼貌地点了点头。
张墉回头和姜杨道了别,然后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画廊。
他走后画廊里只剩下两个人,一时间安静得有些不自然。姜杨低头收拾桌子上的演讲稿,可是手指却不可自制地轻轻发抖,连大气也不敢喘,唯恐被他听出自己不规律的呼吸声。
“我出狱,你为什么不去接我?”顾恣扬终于开口低声问道,语气还是淡淡的,辨不出情绪。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姜杨仍旧低着头,故作平静地说。
“怎么会呢?你不知道我这五年来有多——想——你——”顾恣扬将“多想你”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好像要嚼碎吞到肚子里一般。
姜杨听得心惊肉跳,虽然知道势必会面临他的挑衅和报复,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沉默得像是总藏着心事。那时候我觉得你只不过是呆而已,可是谁曾想到你是真的藏着心事呢?你和你妈藏得都够深的。你说你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藏得住那么多秘密呢?”
“恣扬,你想怎样?杀了我?还是想弄残我?你可以明确告诉我吗?”姜杨终于忍不住开口,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