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杨以为自己会哭,会依依不舍。可是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是可以伪装得天衣无缝,连眼泪都可以收起。
“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柳原,我不是值得你喜欢的人。”她说。
“我懂你。”他说。
第029章
此时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姜杨从回忆里醒转过来。她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带着目的接近他,一切开始于阴谋,结束于那样惨痛的场面。如果有神灵,或许上帝都不会祝福他们这样阴暗扭曲的爱情。
身后的顾恣扬突然有些兴奋,指了指发白的天际,在她耳边低声道:“姜杨,快看!”
姜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刚才漆黑的天际已经呈现出一片鱼肚白的颜色,渐渐延展开来,吹散了浓重的夜色。大片的云层之外,突然间一抹耀眼的金光喷薄而出,像是鱼儿突然跃出海面,优美迅疾,染红了整片天空,点染成温暖的橘黄。犹如大师泼墨一般,迅速晕染开来,大片大片的暖色驱散了深夜的幽暗和冰冷。紧接着整个太阳气势磅礴地跃出地平线,天也跟着大亮起来。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晴天,东方朝霞万丈,原本幽暗、没有生气的世界,就这样打开了崭新的天地。姜杨忍不住为眼前壮丽的景象发出赞叹。她抬头,看见顾恣扬出神地看向天边,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微笑,整个人显得安详温暖。自从他出狱以后,她再没有见他这样轻松温柔地笑过。
“看到了吧,是不是很漂亮?”顾恣扬目不转睛地看着日出,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杨看得有点儿出神,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你现在可以说你有什么事儿了。”
“你大清早就是来看日出?顾大少爷真是有心情。”虽然姜杨内心被刚才的景色震撼了,可是却依旧嘴硬地和他抬杠。
“姜杨,你知不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少帮人的?”男人依旧带着几分笑意,丝毫没有透出半点威胁的语气,放开姜杨转身进了房间。
姜杨受制于人,咬咬牙,跟着他进了屋。
“我想你帮我借枫林酒店顶楼的宴客厅。”
“我凭什么帮你?有什么好处?” 一句话把姜杨问住了,她不知道他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因为她一无所有。
她想了想,认真说道:“你想要什么?”
顾恣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你回来住,我就帮你!”
姜杨皱眉,说:“你天天看见我不烦吗?”
“如果天天看见你过得不好,我会觉得很有趣。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自己考虑吧。”顾恣扬毫不吝啬地展开笑颜,摆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姜杨心里非常着急,还有一天就是义卖的日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搞砸了。反正来之前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姜杨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只是没想到他的要求是要自己搬回来住。虽然心中诧异,但是也只能道了一句“好”。
顾恣扬的行动力是一流的。两个人在高尔夫会所简单吃了早餐之后,他就打电话给枫林酒店的老板周宁远。随后,两个人直接驱车到了酒店。这一次的活动能够如期举行,确实多亏了顾恣扬的帮忙。枫林酒店的老板是个难搞的人物,若是顾恣扬的小姨掌权,其实姜杨自己也是可以去借的。只是酒店的产业几年前交给了她的儿子周宁远,所以事情就难办了。他这个名字来自于“非宁静无以致远”,他老爸的意思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性情平和,少几分戾气,多几分儒雅,谁知他却越来越腹黑。
如果说以前的顾恣扬是骄傲高调的孔雀,那么周宁远就是披着羊皮的饿狼。姜杨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分裂,他那双看起来无害的浅黄色眸子,总是能一眼把她看穿。所以姜杨实在是害怕和此人打交道,会让人精神崩溃的。
“只要你搬回来,这个地方就是你的了。”顾恣扬冷不防出声,让姜杨回过神儿来。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她已经没有时间和他谈什么条件了,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其他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那你可以叫工人进来干活了,还有三十个小时,时间还算充裕。”顾恣扬看了看表,提醒道。
“布置会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姜杨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给礼仪公司的老板打电话,让他们进场布置。 “座位图给我看看。”顾恣扬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拿策划方案。
“做什么?”姜杨有些警惕地问。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抓紧一切机会给你找麻烦的人?”他取笑她的小心翼翼。
“你对拍卖感兴趣?”
“当然,这是我在公众面前树立正面形象的好机会。拜你所赐,我现在必须重新树立自己的对外形象了。”
“好像你原来有什么正面形象似的……”姜杨呼吸一窒,小声嘟哝道。
“你说什么?”顾恣扬皱了眉头,不高兴地说着,同时从她的手里抢过策划方案,径自翻开来看。
姜杨气不过,可是东西已经被人抢走,她又不能抢回来。于是她眼睛一转,决定扳回一局,不怀好意地说:“你要是想树立正面形象,至少也得捐出来一些东西啊。只要你求我,我就把你的藏品安排在最后的重头戏上。”
“我求你?”顾恣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你就说你捐不捐吧。”姜杨其实就是想让他捐东西,但是如果直接说让他捐,他保不准又找什么理由要挟她。于是她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把重音放在“只要你求我”这句上。
“小妖精!”顾恣扬满不在乎地嗔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捐东西吗?至于如此拐弯抹角的?你这脑袋算计起人来最够用!”
“义卖之后的钱会捐给西部山区的孩子建学校,电视台也会跟踪报道。这件事对你可是个非常好的宣传机会呢。几百万这点儿小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姜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几百万是小钱?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大手笔了。几百万你拿出来我看看。”
“对我来说是大钱,对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面对顾恣扬的讽刺,姜杨不以为意,依旧笑脸相迎。
“姜杨,你这人变脸变得太快,有求于人的时候就笑脸相迎,转过身就在背后捅刀子,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真心过。”顾恣扬白了她一眼,拿着策划案走远了两步,认真地看,像是在权衡是不是要参与这次的拍卖。 姜杨听见他这句话,心里不禁一凉,之前的心思全都没了。他说得没错,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有时候她也讨厌如此虚伪的自己。
她还在那里发呆,顾恣扬已经走了回来,将策划案扔在她怀里,潇洒地说道:“我捐清代官窑的那个瓷碗。”
姜杨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那是爸最喜欢的东西了,再说这次拍卖的都是画,你突然弄个古董出来干吗?”
“只要画?”顾恣扬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下巴。
姜杨无力地点点头。
“吴老师的那幅画你拿走吧。”顾恣扬想了想说。
“吴老师?吴冠中?”姜杨听闻心里一惊。
顾恣扬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厌恶地说:“瞎叫唤什么?”
姜杨没想到他能把如此珍贵的画拿出来,一时高兴得有些忘形。不顾身边布置会场的工作人员投来的奇怪目光,猛地扯住他的衣袖,不可置信地说:“那幅画现在市值至少千万。”
顾恣扬点了点头,说道:“吴老师生前捐出很多自己的作品去做公益事业,我相信如果这幅画能给那些失学的孩子换座学校,也算是不辜负他的心愿吧。”
“顾恣扬,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的形象怎么突然之间就高大起来了呢?”姜杨笑得合不拢嘴,得意忘形,“果然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她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猛地闭了嘴,心里又开始隐隐地痛。她以为顾恣扬会发火,可是他只是淡然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薄唇轻轻抿着,不辨喜怒,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形象一直很高大!”几秒钟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瞪了她一眼,“小妖精!”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恣扬。”
姜杨虽然和那个人只见过几次,却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心里开始紧张。果然,周宁远笑意盈盈地走过来。他继承了父亲的丹凤眼,因为总是半眯着带着笑意,所以乍看起来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但是再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眼神像涂毒的剑尖,让人不寒而栗。 “哟,这不是姜杨吗?怎么你求我办事儿,自己反而不出现啊?几年不见你的谱是越摆越大了。这不,我都得亲自来接见你了。”周宁远似笑非笑地说道,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姜杨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她很不喜欢他;同样,这个男人也不喜欢她。她僵硬地勾了勾唇角,“你好,这次多亏有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