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可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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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宋婉婉到达了B市。陈晓意也在这里,但她却没有去找他,而是先找了间酒店住下。
第二天,她按照早前记好的地址,在约定的时间来到地方——是一间私人咖啡馆。
被服务生引到包间的位置,推开门,宋婉婉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纵然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心微微一沉。
等宋婉婉落座,服务生下单,关上门出去,对面的人才淡淡笑着招呼道:“宋小姐,辛苦了,要你专程走这一趟。”
宋婉婉也向对面的女士——何彩萍,客气的笑了笑。
她和她有着非常复杂的关系,她是许可的妈妈,也是她自己的妈妈现在丈夫的前妻。
何彩萍不动声色的端详着宋婉婉,对面的女孩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连身裙,修身裁剪,还是长袖,除了腰上的宽腰带,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现在的女孩已经很少有人这样打扮了,优雅,沉稳。
这个女孩,和她开始预期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何彩萍右手慢慢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却一点喝的意思也没有。
宋婉婉刚刚也已经打量过她了。何彩萍看起来比实际年纪略轻,穿着气质端庄的套装,耳朵上的黑珍珠耳环和胸口的黑珍珠胸针莹润华贵,泛着幽暗低沉的光,一如此时的气氛。
准确说来,这是她们两人第一次见面,要不是有确切的地址,宋婉婉绝对不怀疑,她会不知道该找的人什么样。
包间门被轻敲了两下,服务生走进来,放下宋婉婉点的摩卡。
“谢谢。”宋婉婉小声对服务生点头道谢。
年轻的服务生立刻失了镇定:“不,不用!”
等服务生出去,宋婉婉伸出右手把咖啡轻轻挪了一下位置,看向何彩萍,等着她说话。
而何彩萍的眼光,还流连在刚刚,宋婉婉抬手时,露出的那段雪白的手腕。
这个女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股子精贵,那是不识民间疾苦,积年累月万事不忧心的那种人,身上才会有的从容和超然。
又看了一下她刚刚挪动过的咖啡杯碟,那是偏于左手边的位置,许可平时也喜欢把杯子放在这个位置。
她相信宋婉婉不是刻意为之,这是小习惯,想到自己的儿子,就是一直和这个女孩生活在一起,何彩萍心里泛起强烈的不适感。
半响,她收回目光:“宋小姐,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冒昧,那天我打电话本来是想找许可的。可是没想到正好是你接的电话。”何彩萍笑了一下。
“我这个儿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说到这里,何彩萍看向宋婉婉。
宋婉婉没有接话,她们这种程度的会面,如果她想表示善意,原该首先在打扮上随意一些,而不是一整套首饰齐上阵,又不愿叫自己的名字。
而且从开始到现在,几句话,都带着疏离的客气和深深的优越感!
宋婉婉不是没有眼力价的人,她那天接到电话,电话里的人提出约见她,并且不要她告诉许可,她并不天真,她知道许可的妈妈大概有话想要和她说。
但她自问在许可的问题上,她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被人诟病。所以她同意了见面。
而且今天,在她来之前,还出于第一次见长辈的考量,选了这条裙子。作为一个后辈,她已经给了对方足够的尊重。
“宋小姐,你知道许可为什么不愿意回国吗?”
“什么?”这句话宋婉婉有些听不懂:“他不是还没有毕业吗?”
何彩萍淡笑了一下,有些不着痕迹的嘲讽:“也许你不知道,许可的外公在他第一次出国之前就和他说好了,他只要大学毕业,回来之后,在他舅舅手下的国企历练两年,然后市委,省委,整条路,家里人都已经给他铺好了……”
何彩萍停了一下,看向宋婉婉,宋婉婉脸上毫无表情,何彩萍抬手摸了摸头发:
“可是,我最近才知道,原来他自己偷偷换了专业,以前选好的政治专业,竟然改成了法律,难道他真的准备,将来毕业了留在英国当一名小律师?”
宋婉婉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看宋婉婉不说话,何彩萍露出一丝淡淡轻蔑的浅笑:“你应该知道许可的外公是谁吧?”
宋婉婉仔细回想,悲了个催,到了此时她才发现,许可的外公,干什么的她真的不知道,只能想到:那位老人家,大概还是何轩的爷爷。
她努力的回想,他们曾经的谈话内容,结果发现,她以前忽略的够彻底的。
宋婉婉没有说话,虽然在她看来,这件事真的和她没关系,无需她关注。
何彩萍不管宋婉婉是真知道还是装沉默,慢慢说道:“我父亲,是何华清!”
是XXX——这种口气,就表明了对方很有名,有名到必须知道。
“哦!”宋婉婉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何彩萍抿了一口咖啡,脸上带上无法掩饰的骄傲:“现在你知道了?为什么别人都可以任性,只有许可他,不可以!”
何华清这个名字很熟悉,宋婉婉继续在记忆库里搜索,终于,皇天没变负心人,她想到了!
这是在新闻联播,最先十分钟的那个段落里听过的名字。
那应该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官吧?
宋婉婉心中对这些东西从来都是毫无概念的!
但可以无知,不能不知藏拙。所以表面上,她依然很镇定。于是她淡淡说道:
“许可换专业的事情,我曾经问过他,不过,他说是和家里人商量过的。您是希望我有时间劝一下他吗?”
宋婉婉其实觉得她和何彩萍在许可的教育问题上,很应该非常容易达成一致,因为她们同样对许可有着“望子成龙”类的深切期望。
但何彩萍显然无法知道宋婉婉的这类想法,她只是有些意外对面姑娘的开门见山:
“不止因为是这样,我知道,你这些年都和许可住在一起,情同姐弟,但这件事,你应该也知道,不是那么简单。许可在这件事上这么任性,不知道宋小姐知道原因吗?”
宋婉婉心中不快,她明明想和这个阿姨同心协力,一起商量一下“育儿大计”的,她怎么总是不给面子。
她很想坦荡荡的告诉何彩萍,我没有想霸占你儿子,在我心里,他大多时候也和我儿子一样,
但宋婉婉更知道,其实就算她说了,对面的女士也大概是不会相信的。
“说起来……我听说你从小就很懂事听话,你大概不知道,你父亲的公司,最近在搞上市,不过好像遇上了点麻烦……真不容易,白手起家。”略一停顿,她又说道:“但是有些事情,并不适合自己,你知道,我们可是个人情社会,走到那里,都是先看关系。”她说话的口气仿如聊天,笑容温暖,宋婉婉却觉得浑身渐渐冰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宋婉婉没有再说话!
她明白了:今天何彩萍叫她来,只是想告诉她,她会做什么,而不是要听宋婉婉解释。更不会是要和她商量。
这是上位者的惯有思路,他们不会关心他们认为不重要的角色,心里在想什么。
宋婉婉一点不用怀疑,如果她老爸的公司,现在真的有麻烦,一定是对面这位女士给她的下马威,虽然也许这样的行为大可不必。
但何彩萍不会在乎,宋婉婉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她都不会关心。她只会用自己的手段告诉宋婉婉,如果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就一定会失去什么。
这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现在,就算宋婉婉直言,她一早就准备疏离许可了,但在何彩萍看来,也八成会认为是自己的震慑起了作用。
这世上,往往就是这样,有时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95、独家版权 ...
宋婉婉这辈子,可以说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但是现在,就算再屈辱,这口气,她也不得不咽下。
谁让人家比她有实力,有势力。在中国社会,特权阶级欺负一个人,有时候根本无需原因。
而且,人家这次并不是无缘无故欺负她。
更甚至,打压宋忆书这件事,在何彩萍看来也许根本算不上欺负,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或是警告。
可是人就是这样,有些人被扇到脸,心里还可以若无其事;有些人,如同宋婉婉,一辈子规行矩步,努力踏实的生活,就是想自己能活的更体面,更有安全感一点。她当然知道,在这里,在那些真正的所谓权贵眼中,自己这样的家庭,其实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