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刻静下来。
宋瑞看着灯光缭乱的不夜城,心里又慌又颤。最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想,那样一双清亮眸子呈满痛的时候会什么样?也是沧桑斑驳的么?曾经看她活龙活现的样子,心里生出过一种想法,这个女子若永远长不大,就这样便很好。
如今只怕,她的心一夜就要老掉了吧。
摸索身上的烟,启音沉顿:“不要想太多,等容颜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会回来。至于那个段安弦,她一开始便选错了路,会发生今天的事怨不得别人,也算害惨的华夫人。”吐了口烟圈,眯起眸子看她:“那个肇事者其实就是华明东的老婆,是她有意撞的段安弦。我倒是很理解她,当初利益联姻让她嫁给华明东,可是华明东一直在外捻花惹草,做为她的老婆日子如何也好过不了,这种事太多了,华夫人管不了,便一心隐忍。没想到会遇到段安弦这么不知深浅好歹的第三者,安安静静离开也就罢了,会想到拿别人的孩子再度纠缠华明东不放,我想华夫人的底线尽了,才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她有家庭有孩子,若不是心灰意冷也不会为一个第三者搭上后半辈子。我想她恨死了华明东和段安弦。怪也怪段安弦既然想干这一行却不懂得游戏规则,该退场的时候死缠烂打,又岂知在这个圈子里是有风险的。”
夏北北听得一脸平静,事至如今她对段安弦已经无语了,以前劝过太多,都对她毫无作用,诚然段安弦并不糊涂,能做出这样的事充分说明她野心勃勃,想过上等人的生活,却懒于奔波,又没有嫁入豪门的命。真是可悲可叹。
“那华夫人怎么样了?”
宋瑞语气淡淡的:“能怎么样,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罪名是免不了了。”
夏北北倚在车窗上不说话了,段安弦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债,按理说是死不足惜的。
忽然觉得闷得透不过气,见宋瑞静静的抽着烟也不急于离开的样子,便想下车透透气。
宋瑞靠在倚背上想事情,也不知想了多久,一偏首夏北北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打开车门下来,瞧见她蹲在地上,一张脸埋进膝盖里,夜风中很小一团。记得初见她的样子,身体还很壮实,不知不觉竟瘦得仅剩一把骨头了。
外套脱下披到她的肩膀上,将人一把拉起来:“走吧,太晚了,送你回家。”借着灯光一看,发现她哭了,泪眼婆娑的,清泪纵横不息。心中动了一下,抬起指腹替她擦拭,轻声问:“怎么了?饿坏了?”
夏北北边掉眼泪边摇头,热泪洒得越发凶猛。不是,她只是觉得心里很空,这个城市一直被她看作大本营,现在一转身,昔日战友都退场了,她感觉举目无亲,很没有依靠了。
宋瑞捧着她一张脸,挑了挑眉:“嗯?跟我说说,怎么哭了?”
夏北北哽咽了一下:“我想放弃这次进政府的机会了,不想考了。”
宋瑞皱起眉头:“胡说,又闹什么脾气?容颜为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要是让她知道你又想放弃,不纯心气死她。是因为秦远修辜负了容颜,不想承他的好了?”
夏北北还是摇头,只能拼命的摇头。凭心而论,她不是一个任性的女人,万事都由着小性子来。
吸了吸鼻子:“不是,都不是。虽然这一次我很气秦少那样对小颜,可是一直以来我还是很感激他,他着实帮了我太多次。我不是任性,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没所谓了。以前一心想干这个,也决心留在S城,但那时不一样,虽然刘小走了,可是还有容颜。现在容颜也走了,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像一下没了依恋。我一个南方人,在北方本来就不适应,选择留下便是因为有她们,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
宋瑞还捧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神有几分认真,清浅的眯着,半晌,钩了一下唇角:“谁说什么都没有了,不是还有我么。容颜暂时不在这里了,你可以归我管。否则哪一日她回来了,看到连你也走了,只怕她也不想呆下去了。你觉得呢?”松开一只手去牵起她的,他掌心温暖干燥,将她整个手包在里面,轻重适度,看她傻着脸,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以后你归我管,做我的女朋友?不愿意?”
夏北北怔愣在当处,一直不肯回答。不是不愿意,是太好的事来得太快太突然,她觉得很虚幻,像做梦一样,便不敢动弹,怕一动弹,梦便醒了。
宋瑞从来都很有耐心,眼里含着笑意等她的回答。
良久,见夏北北实在不开窍,无奈的皱了皱眉:“这丫头思维还真不是一般的慢,当初怎么拿的头等奖学金啊。”拉着她的手上车,边走边说:“回去睡一觉好好想想,要不要为了我留在S城。我希望听到满意的答案,否则你借着酒劲跟我胡乱表白就是耍着我玩的。”
夏北北情急之下一下脱口:“你怎么知道我是装醉?”莫非容颜跟他说起过?太丢人了。
宋瑞一下停住,转过身似笑非笑:“我不知道啊,原来你那天是装醉,看来你是真喜欢我。那就干脆别想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在S城想横着走,可以打着我宋瑞的名号。不用再去请他秦大少帮忙了,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很不中用。”唔了一下,才像突然反应过来,又补了一句:“以后想请秦大少帮忙也没有机会了,他人不知死哪儿去了。”说到这里竟有几分伤感,原来他们男人也很婆妈,跟秦远修太久同流合污了,竟也成了习惯。
夏北北讶异:“秦少去哪儿了?”
宋瑞耸耸肩:“不知道,辞职走了。我问我秦家下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美国那边也问了,同样没见到他秦大少人啊。太叛逆了,不知道怎么得瑟好了。”
夏北北盯着宋瑞挺拔的背影,微许感伤。这个男人一直是她心中最美好的事物,一切欣欣向上的出发点的永动力。做梦都想跟他在一起,能站在他身边可不一般,在她心里跟皇后的位置差不多,她从来期盼不假,实则没哪一时真的以为有朝一日会梦想成真。不想,却这样成真了。这个人对她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大到无与伦比。所以,她选择留下。
她知道他不爱她,这个男人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很深很真。可是,正因为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善良的,是她也喜欢的,于是她相信这个男人也是善良的,她愿倾心以对。
二年后。
身着白袍的女子一进来,就被另一个相同着装的人急切的拉过来,看到救星一般:“啊,小颜,你终于来了,快看看吧,子浩滚针了,哭个没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小护士痛不欲生的一翻白眼,靠到一张椅子上看容颜收拾战场。
容颜蹲到抹着眼睛大哭不止的小男孩儿面前,只闲闲的操着手偏头看他却不说话。这个状况实在有些无厘头,就连哭得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儿也觉得她做为一个医生这个做法很不对。不得忙里抽闲,暂时稳定一下情绪,停止哭泣提醒:“一般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哄我么?”
容颜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仍旧泰然自若的看着他,不忘受教非浅的点点头:“是啊,是应该哄哄你。可是,她不是已经哄过了,没有用嘛,那我还哄什么?”
小男孩儿顿时无比纠结,极认真的同她商讨:“这个法子不管用,你就得尝试着再换一种啊。再说,她哄不管用,不一定你哄也不管用啊。”
容颜弯起眼睛笑笑:“呀,你真聪明,看不出小小年纪逻辑就这么清析,你是个天才呀。”
小男孩儿一脸得意,大眼一弯,也跟着笑起来:“是吧,我们家里人都说我比一般的小孩子聪明。你信么,我已经会数一百个数了,而且是用英语,还能说很多句子。”一时情绪很亢奋,非得说几句表示一下他堂堂男子汉没有吹牛。哇啦哇啦的念起来,听得屋子里另外几个小朋友都跟着一愣一愣的。表演完毕,小眉毛一挑,得意洋洋的问容颜:“你觉得我念的怎么样?”
容颜皱了皱眉,再皱了皱眉,很有点儿不欲言说的感觉,最后眼皮一搭:“我一句没听懂。”
小男孩儿看来没料想是这么个结果,对牛弹琴让他一时觉得很没成就感,小脸一垮,煞有介事的感叹:“没文化可真可怕!”
容颜和杨小雪从病房里出来好一会儿了,杨小雪还前仰后合笑个不停,拽着容颜一只胳膊,笑得泪花闪烁:“你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有意思啊,跟小大人儿似的。我瞧着你说没听懂时他那个伤心失望呦。啧啧,太搞笑了。”
“你有完没完了?”容颜直翻白眼,抽出手臂:“我得下班了,你好好值班吧。”
杨小雪老大不乐意的:“这就走了?那几个小毛头我搞不定啊。”
容颜不理她,每次值班都会同她念怏怏,早见怪不怪。走到门口又回头:“明天早上我会早点儿过来。”
杨小雪眉开眼笑:“算你有良心。”
这几天流行感冒很盛行,抵抗力弱的几乎都来这里报到了。由其小朋友最甚,每天马不停蹄,还忙得团团转。容颜已经好几天没正经休息过了,病情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不用暗无天日的加班,让她大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