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样。”红灯已过,小姑娘利索地穿过人行道来到秋叶跟前,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妈妈的眼睛不太能分辨颜色,所以麻衣要多小心红绿灯,爸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眼睛……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色盲?”秋叶蓦地抬头看向赤司,后者自顾皱起眉。
“我也不记得有交代过那样的事情。”
“啊,我又忘记了!”小姑娘颇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那是以前的爸爸妈妈……”
以前的爸爸妈妈……“麻衣,那个……”
“秋儿,你放学了吗?”
刚好走过来的深谷枫适时开口,打断秋叶正要问出口的话,少女抬起头看向自家母亲。
“老妈……我来帮你拿东西!”她走过去把那一大袋东西拎过来,探头翻了一下,果然瞧见自己最爱吃的东西,少女不由满足地眯起眼,“我知道了,今天晚饭吃火锅对吧!”
“你这鼻子!”深谷枫无奈地瞥了秋叶一眼,“听你爸说你难得数学及格,我特意去买来奖励你的。”
啊,说到数学及格……
秋叶急忙将视线转向本次及格的大恩人,这才瞧见少年正蹲在地上,麻衣趴在他耳边似乎在小声地嘀咕什么,她忍不住伸手在两人中间挥了挥。
“嗨嗨,说我什么坏话呢。”
“都说是坏话了,怎么能重复给你听。”赤司站起来瞥了她一眼,似乎终于注意到深谷枫一直胶着在他身上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轻点了点头,对于长辈,至少这位长辈,他还是有份尊重在的。
“啊老妈!这位是赤司君,就是额……”秋叶囧囧有神地指了指正双手抱住赤司手臂的小姑娘,“麻衣的……”
“赤司征十郎,”深谷枫忽然开口,一边朝赤司伸出手,“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呢。”
赤司伸出手握了下女人的手,随即直觉地将视线转向秋叶,后者急忙猛摇头。
“我才没有提到你!”
“是玲央叔叔。”站在赤司腿边的小姑娘急忙开口道,“他前几天还来我家蹭饭了呢。”
“麻衣,不可以这么说叔叔。”深谷枫蹲下来,顺手替小姑娘理了理翻开的衣领,随即又忽然想起什么般站起来看向赤司。
“说起来今晚玲央也要过来呢,赤司君不介意的话也一起过来怎么样?”
“妈!”秋叶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老妈,“您在说……”
“感谢好意,不过我等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赤司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话虽然是对着深谷枫在说,但秋叶总觉得那厮的眼神在若有似无地飘向自己,想到自己刚才那样子看起来确实极端不好客,她下意识地噤声,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少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失礼了。”他一手还牵着麻衣的手,另一手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是我。”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下。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爸爸要走了吗?”看到赤司合上手机转身要走,麻衣急忙双手并用改为抱住他的大腿,少年弯下腰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爸爸要去忙了,你跟着妈妈好好听话。”
“哦……”女孩拖长了音,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哀怨,深谷枫伸手把她抱起来。
“好了麻衣,跟爸爸告别吧。”
“爸爸再见。”她小心地挥了挥手,看到爸爸朝外婆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小姑娘忽然又开口叫住他,“爸爸……记得游乐园的约定吧?”
离开的背影顿了下,赤司心头一动,几乎都有些怀疑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女儿其实能看出他的思绪。
“以前的爸爸从来不说谎的。”
果然……
“我也从不说谎。”他头也不回地朝后挥了挥手,“我会记得的。”
记得,但不代表他一定能遵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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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到赤司终于和那一家三口告别完转过身,司机急忙迎上去,清晰地看到少年眼底最后一抹疑似温柔的深情瞬间抹去,换上一如既往的漠然与冷冽。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小小姐过红灯的时候……我一开始没敢认,先生的飞机应该是在明天的。”
“我知道了。”
说罢,少年便转身朝轿车后方的那辆车走过去,门霍地开了,他一言不发地坐进去,前方传来熟悉的威严声音。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像自由过头了。”
“不敢,父亲。”赤司低下头敛起眼神,“只是学习之余的消遣罢了。”
“那就好。”做父亲的似乎很满意这番标准回答,顺手递给少年一份资料,“要知道,即使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也不代表将来赤司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么一大家子都在盯着你等着你犯错。”
“父亲教诲的是。”少年轻应了声,顺手将父亲递给自己的资料翻开,入目所及的是一名大约同龄的少女的照片,耀眼的金色卷发,精致的五官,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睫毛长到令人生厌。
“很漂亮吧?你也不算吃亏了。”
“父亲的意思……”
“我这次在美国的合作伙伴的女儿梅·斯特林,明天你去机场接她。”
赤司明显一怔,随即终于抬起头看向父亲,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是要订婚吗?”
视线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红发少年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过头,从这个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家三代一起过马路的情形,女人抱着孩子快速走在最前方,小女孩趴在外婆怀里朝身后呼喊着什么,少女满头大汗拎着大大的购物袋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跳着,少年的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还不到那种程度。”对他这份觉悟相当满意,对面的男人眯起眼补充道,“她下周一就转学到洛山了,这周末你就陪她熟悉一下京都的环境吧。”
“……”周末……那个姓斯特林的女人果然和她的出现时机一样不识趣。
“怎么了?”
“好的,父亲。”他收回视线淡漠地看向眼前几乎掌控了他一生的男人,“我会好好招待斯特林小姐的。”
不相信任何人却要被他人所信任,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利用的事物就该善待,无用之物都要舍弃。
只因为他姓赤司,只因为他是赤司征十郎。
22第21Q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这首歌叫什么?”
“就叫虫儿飞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
最初的时候只是初到日本语言不通的女孩独自趴在阳台的小小消遣,因为父母都出门去工作了,不懂日语的女孩被独自留在家,闲暇之下趴在阳台小声地唱着歌,然后便忽然听到久违了的母语。
“咦……谁在说话?”
反应过来此时只有自己一人,女孩搬过小板凳翻身趴在阳台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那头却又没有声音了,这才想起母亲说过隔壁没人住,小姑娘以为自己遇见了阿飘,吓得一下从凳子上跌了下来,两只小手在胸前交握不断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遇到好心的阿飘”,“阿飘”忽然又开口了。
“你唱完了吗?”
“什么?”
“歌,唱完了吗?”
“额……还有一小段。”她迟疑地道,好奇心让她的胆子壮大了些,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踩上小板凳,探头看向隔壁阳台,鼓起勇气道,“阿飘先生也喜欢唱歌吗?”
“不,不过也许会从今天开始喜欢听歌。”
“……那是什么意思?”
“你先把歌唱完我就告诉你。”
“哦——”小姑娘满腹疑惑地拖长了腔,却还是依言唱了起来。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这首歌是之前她跟着小表姐去幼儿园玩的时候学到的,本就是适合童声来演绎的歌曲,女孩唱的时候不由想起以前在中国思念父母的心情,唱着唱着不由有些哽咽。
“为什么哭?”“阿飘”忽然又开口,她这才听出对方其实约莫和她同样的年龄,不由有些疑惑。
“阿飘……先生?”
“为什么哭?”他重复了下,似乎并不习惯别人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即使中文有些生涩却难以掩饰某些与生俱来的气势,女孩急忙伸手胡乱地摸了摸眼泪。
“我想我妈妈了,阿飘先生不会懂的吧……”虽然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对方忽然沉默下来,女孩努力伸长脖子看过去也不见任何动静,余光瞥见客厅里的长椅,黑眸一亮,随即跑过去艰难地把它拖到阳台,借着高度翻过阳台。好在这栋大楼的阳台基本都是相连的,她总算顺利地爬了过去,小心地伸手敲了敲密闭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