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电梯,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靠!就这么一道刮痕就要五万?你当我们是傻子,要任由你们摆布呢?我告诉你,别说我们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给!我还说你们开车违章撞上我妈了呢,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又要怎么算?”
宁天赐不服气地冲对方一顿狂吼,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八成闹了有一会儿了。
相比之下,人家就气定神闲多了,连声音都不必提高。
只消轻声说了一句:“路口有交警部门的监控摄像头,谁是过错方一目了然,该是你们的责任逃也逃不掉,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推掉的。我们老板的车怎么也是价值千万的,那么深的一道划痕,要花多少钱才能弄好我也不知道,五万块算便宜你们了。”
捏了下宁欣妍的手掌,祁允澔径自牵着她的手走过去,“什么车这么厉害?魅影?还是限量版兰博基尼?我看这不是你老板的意思,只怕是有人害怕回去交不了差,这才乱开价吧?”
目光犀利得如同激光射线般,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那人脸色不太自然,稍稍别开眼去,声音有些紧绷,“你别胡说!事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第一时间跟老板说了,这就是他的指示。”
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看,祁允澔并不着急开口,就这么看着,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般。许是真有什么隐瞒吧,那男人竟然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此压力之下,是个人都承受不住吧?
病房里,廖国珍的右腿被高高吊起,上面还打着石膏,嘴里正小声念叨着宁建辉:“你说你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用?有事儿的时候你连一点儿作用都没有,你到底是不是个大老爷们儿啊?看着儿子在外面跟人家吵架,也不知道要去帮个忙。”
宁建辉只是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手上拿着两个杯子,将里头还冒着白烟的滚烫开水来回倒着,给她把水散热。
“这事儿如果光靠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就犯不着吵架了。”宁欣妍眼见她到了这个时候,一点儿自责都没有,反而还要朝养父训斥,心下不爽。
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要是不把她逼到死路上,她还觉得自己多的是机会可以兴风作浪。就像廖国珍,明明都快被人逼到无路可走了,还要如此趾高气扬。
见到那两道身影,廖国珍一反常态,笑逐颜开,“哟,欣妍来了?小澔也在呢,快快快,找张凳子坐吧!我这事儿你们有办法没有?其实吧,人家无非就是想要钱,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少一点儿,不过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
故意留了个话尾,带着暗示地看向两人,看他们都不说话,只得悻悻然地厚着脸皮继续说:“那个钱的事儿你们先帮忙垫着,天赐最近找了份好工作,每个月能有好几千块钱呢,到时我们再慢慢还给你们就是了。”
像是生怕人家不信,再度保证:“我是说真的,这些钱我们是不会赖着的,我们家又不是要你们施舍。”
哟嗬,这会儿倒挺有骨气,早干嘛去了?
宁建辉看不过去,连忙呵斥道:“我把欣妍叫来是要商量怎么处理问题,你怎么能开口问孩子要钱呢?”
上回因为身世的问题在那样的情况下揭穿,他就已经不太舒服了,况且这么多年来,他们也的确没有给过宁欣妍什么。甚至连一个正常的,气氛欢乐的家庭都不曾有过。
他虽然沉默寡言,却也清楚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平时就算不在家,也听邻居们提起过,廖国珍经常对宁欣妍动辄就骂一顿,脾气上来的时候直接动手。是以他才变着法子的要补偿女儿,孩子能有什么错呢?即使不懂事儿,也犯不着那般对待。
现在把人找来,妻子竟然还问她要钱,这让他把老脸往哪儿搁?
“如果赔偿的价格合理,我会想办法的,爸。”不忍看到养父陷入两难的境地,宁欣妍适时地表态。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轻易就让宁建辉红了眼圈,事到如今,这孩子不计前嫌地还愿意叫他一声“爸”,还肯把家里的事情放在心上,想想都觉得惭愧。
过去他们什么都没能给孩子,就连衣服,都是从亲戚家那里找回来的别人穿过的。
祁允澔打完电话后,这才从窗边走回来,对宁欣妍说:“我让东子找熟人去了解情况了,看看交警部门那边责任要怎么定吧!”
幸好有录像,不然交通事故发生后,当事人都离开了现场,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目击者,到时对方就是一口咬定属于廖国珍的责任,那也没办法。
而且问了半天,廖国珍基本是一问三不知,她开电动车的时间不长,别说交通规则了,平时都是哪儿有空隙就往哪儿钻,哪里知道什么叫机动车道?闯红灯就更是家常便饭了,这现象在A市里也屡见不鲜了。
听他这么说,宁欣妍的心里稍稍放下了一些。
只见他又迈开长腿往门口走去,冲那司机模样的人说:“回去告诉你老板,这件事儿我来负责,不管你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直接跟我谈,别来骚扰病人。”
接过那张薄薄的名片,那人竟觉得手指像被什么东西给烫了一样,又觉得有如千斤巨石般沉重,这男人究竟是谁?这气场竟比很多人都要强大。
早就吵得耐性全无,宁天赐这会儿更是狐假虎威地冲他嚷嚷道:“听到了吧?还不快给老子滚!再来要钱,当心见你一次揍一次!”
看到人家走向电梯,还挑衅似的扬声叫道:“有钱了不起啊?真以为你们能一手遮天啊?”
这样无知而脑残的举动,让宁欣妍别过头去,不想再看。
宁天赐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姐,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家里不管的,好歹我们家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人家不都说了嘛,养育之恩比生你的还要重。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理儿的人!”
不动声色地走开,不让他的手拍到自己肩上,宁欣妍的脸色不太好。
祁允澔见状,直接拉起她的手,“既然都来看过了,阿姨也没什么大碍,我们就先回去吧!免得点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继续听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吗?他就不明白了,怎么着也是一起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女儿,廖国珍怎么就能铁石心肠至此,对她不待见呢?
偏生这女人傻透了,还一心想着要如何去报答宁家,她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她做了再多,人家都认为是理所应该,绝对不会有任何感激之情。
放眼整个宁家,也就是宁建辉还比较通情达理。
因此几个人走到电梯口的时候,他低着头搓着手,有些尴尬。
“欣妍,我叫你来是因为真的不知道该赔多少钱给人家才合适,你千万别误会啊!”即使家里拿不出钱来,他也没有想过要问养女要。
说到底,她并不欠宁家什么。
当初也是他执意要将孩子抱回来的,怎么都有那个义务要把她抚养成人。
握住他苍老的大手,宁欣妍柔声说:“爸,钱的事儿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发愁。”从包里翻出一叠红色的钞票,“我刚才出来得急,没顾上去取钱,这些你拿着。过两天我再来,到时再多给你一点儿,先把妈照顾好再说吧!”
虽然她的工资不算很高,好歹也是有些积蓄的,加上平时和某少一起,基本都花不到她的钱。
这钱宁建辉固然是不肯要的,立马推回去,“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带着点点也不容易,快拿回去!”
碰到那一张张的钞票,就像是手里揣着几块烧得通红的热铁,让他不知所措。从来都没给过女儿什么,这会儿还要伸手拿她的钱,这跟直接往他那张老脸上刮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听到电梯的提示音,宁欣妍也不管那么多,把钱塞进他手里,“好了爸,我得赶紧回去了,点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钱你拿着,别跟我见外。”
看着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宁建辉的眉头一直都深锁着。
回到病房里,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廖国珍不由得拉下了脸,“这算什么?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吗?就这么点儿钱,能顶什么用?”
宁天赐也撇了一眼,添油加醋道:“就是啊!我姐不都傍上那个医生了吗?我看那小子开的车子也不便宜,怎么就不给点儿钱呢?不会是嫌我姐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所以只是打算跟她玩玩儿吧?要动真格的,犯得着这么小气吗?”
将钱牢牢攥在手里,宁建辉突然怒道:“够了!都跟我闭嘴!”太阳穴上的青筋因为怒火而跳动着,脸色骇人。
今天是他犯糊涂,他就不该给宁欣妍打这么一通电话!
看这母子俩,从来都是只认钱不认人,好像他们的亲戚就只有人民币,跟谁都不谈任何感情。平时在巷子里就和邻居的关系不咋地,若不是宁建辉老实巴交的,还经常帮大家做点儿木工活儿,只怕廖国珍母子俩都没人愿意搭理吧?
奈何这是在医院里,他们俩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表现,更不敢去激怒了宁建辉。好歹现在能和宁欣妍说上一句话的,也只有他了。
要是把宁欣妍给得罪了,将来就是要借钱,都没地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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