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曹操的伤还要不要紧?她看了看案板上剩余的食材,决定动手煮一道甜粥。
“一、二、三、四、五……”荀襄数出来五只碗,有荀彧的、陈群的、戏志才的、郭嘉的……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原本属于郭嘉的那一只碗拿了出来,他的妻子应当想的比她要周到。说起来,她从马车上栽下来很没出息地晕过去后,被黎姝照顾了一天,之后尽管打过照面,却没再说过话。按理说她们两个同是颍川来的,又是年纪相当的女子,总不会没有话说的。
大概唯一能聊的就是郭嘉了,可荀襄认为黎姝不见得会愿意和她聊这个话题。
荀襄不自觉地开始神游太虚,虽然她手中还端着一只刚从炉子上撤下来的砂锅。
“小心!”就在荀襄低头冥想之际,突然身子往下一跌——原来是没注意,少踩了一级台阶,差点将手中的砂锅摔出去,幸亏一双坚实的手及时托住她,这才幸免于难。
荀襄看着握住她手腕和小臂的大手,指节分明,依稀可见青筋,很熟悉。她向上看去,是鸦色的袖边……
“小丫头每次都心不在焉的。”曹操低头看着一时惊呆的荀襄,暗自腹诽,看来他不该对荀彧夸赞他家妹妹很机智。
“啊!曹将军!”曹操这个名字正待呼之欲出,她便听到他的说话声,荀襄只觉得有一只猫翘着它的尾巴在她的手腕处扫来扫去,又好像是一只蚂蚁在她小臂上四处游走。
曹操应道:“嗯。”
荀襄这才想起来道谢:“这……嗯?”方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曹操身上,却没发现他身后的高大男人。
“怪叔叔!”荀襄叫道。这高大的男人可不就是那次她代荀彧去曹操营地送信遇见的?
“怪叔叔?”曹操狐疑地回头,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夏侯惇。
“啊,没事!不知曹将军的伤怎么样了?对了,如果曹将军有空的话,我请你吃粥吧!这位……将军要不要一起?”荀襄见夏侯惇一身武将打扮,喊一声将军该是没错的,而夏侯惇不出意料地拒绝了:“多谢,不用了。”
荀襄只好眨巴着眼问向曹操:“那曹将军呢?”
曹操见她这番,也不忍拒绝,只好应道:“待我回去先将药换了。”他指了指尚略臃肿的上身,想必还用层层麻布裹着。
荀襄自然连声应好。
曹操走在回房的路上,步子很是轻快,夏侯惇难得瞥他一眼却被曹操抓了个正着。
“元让,可是妙才又让你省心了?”曹操心血来潮,问了一句令人不着边际的话。这“妙才”乃是夏侯惇的胞弟夏侯渊的表字,兄弟二人现皆为曹操效命,遥想夏侯渊当年也是个侠气少年,如今也敛了性子,成了家,如何会让夏侯惇不省心?
果真夏侯惇有些不解其意,曹操却兀自笑开:“今日才觉得当兄长的是件有意思的事。”曹操是难得的独子,虽也有曹纯这样的堂兄弟,可兄弟几人从小在一处胡闹惯了,总感觉少了些“兄弟”之分,他也甚少感觉到身为长兄所肩负的担当。
夏侯惇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先去点兵了。”说罢又瞅了瞅心情愉悦的曹操,意味深长地说:“你去喝粥罢!”
曹操站在房门前望着夏侯惇健步如飞的离去身影,不禁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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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荀襄小心翼翼地摸回荀彧的书房,发现他案上的公文已阅完大半,松了口气,整个人带着甜粥的香气飘了进来。若是放在多年前的颍川,荀彧总是难不抬起头来寻向美味的根源,如今却是心平如水地将一门心思都投在公文上。
荀襄默不作声地给他盛上一碗,还特意多放了几颗莲子,刚在想要不要把曹操即将“驾到”的消息告知荀彧,就有小厮来敲门,道:“将军已到外厅了,晚膳也上齐了。”
兄妹二人遂起身去了外厅,但见厅内还不止曹操一人。
“郭先生也是个性情中人!”曹操跪坐在案后,一双长眸望向坐在下首的郭嘉,而郭嘉旁边是同样跪坐着的黎姝。
“曹将军过誉了。”郭嘉乐得将“性情中人”当作一种夸赞,遂双手礼拜,道。
荀襄跟在荀彧身后走到门口,便是看见这样一幅景象,不由在心中奇道,这是什么情况?
“文若先生,吾不请自来了,可莫要笑吾不懂礼数啊!”曹操眼尖,瞥见荀彧走到门口,立即起身来迎,脸上还挂着浅笑。
荀彧忙道不敢,曹操又见藏在他身后的荀襄露出一个脑袋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盛粥的砂锅,笑意更深了。
“若说唐突,应该是嘉的错。”他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来荀彧这边随意蹭顿饭,却与曹操不期而遇,这才攀谈了起来。
“如此就一同吃个便饭罢!”说到底,曹操才是主人,他大手一挥,众人便纷纷落座。
ˇChapter 10ˇ 最新更新:2013-07-15 17:13:48
“主公伤势可还碍得?”距大军出师不过几日时间了,荀彧照例问候了曹操的身体,若论行兵打仗,还是一军主帅的身体最重要,荀襄注意到曹操今日的装束清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那样臃肿了,想必是没了层层麻布的束缚。
果真曹操不甚在意道:“这点小伤还不足以教文若先生挂心。”箭伤虽动及肺腑,现下尚未痊愈,可曹操总是顾不了那么多,面对千军万马的兴奋早已把伤口的隐隐作痛消化殆尽,为了众将士气,他也必须不在意。
“鲍信军已整装待发,虽是场恶战,可有文若先生在旁,便感觉手中已握住一半的胜利啊!”曹操接着安慰荀彧道。
荀彧笑道:“主公这句话看似鼓励,实则是给彧压力啊!”
荀襄头一次插嘴道:“对啊,将军你看阿兄这两天变得面黄肌瘦的。”
“阿襄!”荀彧佯怒地瞪她一眼,意在提醒她又忘了长记性,荀襄忙闭上嘴巴,刚才居然忘了她还在“观察期”。
曹操与郭嘉同时忍不住轻笑,不过前者是笑出声来,后者则是偷偷掩了唇。
“是曹某不及阿襄体贴。”没想到曹操居然顺势“承认错误”,荀彧愣了一下才愧道:“阿襄又顽劣了,主公还是莫要助长这丫头的气焰了。”
荀襄虽低着头扒饭,面上一幅苦兮兮的模样,其实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不过有荀彧的气压在,她也不敢再多话,端坐着安静吃饭,一向在饭桌上健谈的郭嘉今日也很安静,活脱脱一幅小家碧玉的模样。
“郭先生以为如何?”上座的曹操礼节性地问了郭嘉一句,他与荀彧正讨论到青州豪霸势力,而郭嘉仿佛不曾想到曹操会询问他的意思,愣了一下才回道:“嘉赞同文若的说法。”
曹操闻言遂不再与他多说,继而与荀彧聊了起来。
荀彧方才道青州豪霸与黄巾兵不尽相同,皆是携家带口的父兄子侄兵,人数众多却不受编制,若是能吞得下,必然是一块肥肉。
荀襄见状有些一头雾水,虽然以前在书院时郭嘉也有走神的习惯,可先生讲的课他也能一心二用一字不落地听进去,而这次好像是从未把曹操与荀彧的谈话放在心上,用起了最拙劣的回复方式。
荀襄偷瞄了一眼正悠然自得细嚼慢咽的郭嘉,暗想,难不成他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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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一顿便饭,这几人斟了点小酒,直到月高人静时,才吩咐下人将残局收了。碍着曹操旧伤未愈,荀彧晚些还要阅些公文,郭嘉也不欲多饮,因此三人散时都只是微醺。
荀襄想着既然荀彧还要忙到很晚,便动身去了曹家厨房,煮些宵夜。待她打着呵欠从厨房走出来时,被冬夜的冷风吹得一震,困意消去大半,忙捂了捂衣领,将蒸好的热豆包捂在怀中,觉得温暖了些。
陈留的夜与颍川的夜看似相同又不尽相同,荀襄觉得走在这里——哪怕是曹操的庭院,也离外面的世界近了许多。但她还是难免遥想颍川的旧事,也不知哥哥们最近过得可还顺心。她拐过一处回廊,发现有个人影独身立在月下,手持酒壶,长望苍穹。
“曹将军怎么又喝起酒来了?”荀襄一见是曹操,便奇了,刚才他还在饭桌上说不宜多饮,这会儿又自己偷喝起来了。
曹操的双眸在月光下泛出一抹朦胧的光,衬得他眸色更深,看得荀襄怔住,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深海。
他道:“冬日饮酒,总是难免贪杯。”
荀襄不明所以,眨着眼道:“将军的箭伤还未全愈,应是不宜贪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