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人都围着林佳辰说话,谁也没注意沙发上的林佳彬,阴沉着脸恨恨地盯着电视。他有点后悔,这几天单位纪律涣散,他其实也可以抽时间回来做做家务的,哪怕,他晚上帮老四干那么一小会儿,林佳辰都不能拍着胸脯说那些都是他干的,姐姐姐夫还有二哥,怎么也会想到他一点儿。现在好事都让老四一个人占了,可他却没办法说什么,羡慕嫉妒恨?这还得偷偷在心里思量,不敢表现出来呢。
他扭头四下看了看,娘一手抱着小华,眼睛盯着电视,也不管小孩窝着身子会不会难受,二嫂在厨房忙乎,大姐也过去帮忙了,姐夫剥开了一个柚子,正给大家分着,这家里看着温暖又和谐,可他感觉不到这些,一个劲哀叹:好事为何总没他的份!
他就不会想,为何别人忙碌的时候,自己是清闲的,为何明知四弟在厨房里烟熏火燎,他却能心安理得在单位的活动中心看人下棋呢?
第一零七章初一
初一的时候,当儿子的都回父母家过年,林燕本来就和婆婆在一起住着,日子和平时没啥区别,但新年的气氛,依然影响了每个人的心情,吃过饺子,大人高高兴兴在屋里聊天,黄鹏翔牵着果儿的手,带她去放炮。小区的院子里,一群群,跑来跑去的,大声叫喊着,笑着,大多手里都舀着鞭炮。
小果儿用手捂着耳朵,细声细气地说:“我害怕!”听到炮响却笑得咯咯的。
林燕敢给她的,只有摔炮,指头蛋大小的小纸包,里面是沙子混着一点炸药。她力气小,砸到地上还摔不响。只见果儿舀出一个,递给黄鹏翔:“哥哥,炮!”
黄鹏翔蘀她一摔,她便夸张地在爆响声中跳一下,表示被吓到了,然后就笑。这么简单的游戏,她从林燕给她买回第一盒摔炮开始,玩了七八天也不烦,每天起来,就眼巴巴等着哥哥写完作业。林燕也曾试着陪她玩,却没有这么好的效果。大概,小小姑娘,只有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着,才觉得更能获得快乐吧。
林燕这边是和睦随顺,林欢和婆家却是剑拔弩张,即使过年这一天,一家人强打笑脸,屋里的气氛也没能显得和谐亲热。
张克强的父母买的那套房子,升值的幅度也挺大,当时只有一千多点一平方的房子,现在已经涨到了一千八,他娘一看,这比干活划得来多了,便想再买一套,放那里等着升值,老太太还想和全国手里有余钱的富人一样,从事炒房事业呢。
可她手里没有多少钱的,二儿子自从谈上了女朋友,就被准丈母娘吃得死死的,每月领了工资,都孝敬那边去了。幸好当时办的房贷,是从老二工资里扣款的,不然,可就更亏了。
张老太太和老头一个月才一千来块工资。加上捡破烂的收入,也才两千多,两人还得消费啊,一年下来能攒一万来块已经到极限了,现在最便宜的房子——四十几平方的一室一厅,首付都得四万多呢,她那里有钱来炒房?这老太太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大儿子身上。
“妈攒下还不是你的吗?买套房子,隔两年卖出去,就能翻一倍呢,好几万的进账。”
张克强听娘说得有理,便点头答应下来,可他回去和老婆一说,林欢坚决反对:“我不会买套房子攒着啊,要你娘来帮忙?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房子记在你娘名下,到时就得给他分一半儿,当我傻啊?”
张克强一听。对哦,他怎么没想到呢?便给娘说不行。
张老太太这些天,每看到大儿子夫妇,就指桑骂槐的寻事儿,林欢整整一冬天都没理会婆婆,也没带小馨和小涛来看他们,前不久刘海林的房子开盘,她也参加团购买了一套,把手里的钱都投了出去,张老太太气得半死。但钱在人家手里捏着,她做不得主,干生气没办法。
张克强领着一家人给父母拜过年,看到娘舀眼睛狠狠地剜他,尴尬地说不出话来,现在他管不住老婆。家里的经济大权捏在林欢手里。以前,他挣的钱交给林燕帮忙存着,自从回到y城,这些就移交给了林欢。他也曾责怪过林欢花钱猛,被老婆三言两语就顶回去了。林欢在学校学习,和蔺老师他们教研室的老师打交道多了,越来越像个城里人,张克强每天在工地忙碌,虽然那里也有几个技术员和管理干部,可他和人家根本搭不上话,就是在一起也没话说,整个人依然陷在和他一样的农民工群体里,没机会学习,和林欢的差距一天天增大。导致他对老婆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尊重,甚至有时还有点惧怕,现在他的家里,林欢说什么就是什么,和进城前的他一样,而他,却变成进城前的林欢一样了。
张老太太不管怎样给林欢使脸子,林欢都不理会,她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赵本山的小品呵呵笑着,小馨和小涛,在楼下的小院里玩耍。
吃过午饭,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只有几个小时,林欢觉得有什么忍不了的呢?
可张老太太忍不了,她也知道,错过今天,媳妇的影子她都抓不到,更别说有其他想法了。她想了又想,咬牙走到林欢对面坐下,板着脸说道:“老大媳妇,有件事得和你商量。”
“你说!”林欢很沉稳,没有一丝慌乱,连张克强都心里暗暗佩服。
“现在若是攒一套房子,过几年出手,就能挣很多钱的。”
“嗯!”林欢一点头。
“娘跟前有点钱的,你再添点,我们买一套房子好不好?娘的还不就是你的?”
“不是,你还有克功呢。”
林欢这么裸地把话说出来,张老太太被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出对策:“我挣了钱,就可以给克功娶媳妇了,你怎么也得给娘添点的。”
“克功给你添多少?”这是张老太太的致命伤,她舔舔嘴唇,“克功现在处朋友着呢,总得给他留些零花钱吧?”
“一个月两千块钱零花钱?他自己都不把结婚当回事,凭啥要我来添补?”
“你是大嫂!”
“他还是新郎呢!”
这哪里是林欢呀,分明就是三年前的林燕,张老太太就不懂了,在城里吃的也是米面,喝得也是开水,人的变化怎就这么大呢?二儿子还是傻傻的,可不再像在乡下一样听她的话了,老大倒是乖,但却当不了家,也管不住媳妇儿,她曾暗示过儿子:“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但儿子说啥?“你不想让我过日子了?城里哪有打媳妇的,我只要敢动欢欢一指头,法院马上就会判离婚的。”
“她不敢离婚的,都有俩娃了,离了婚谁还要她?”
“就她那模样,又是设计师,愿意娶她的城里人多了。娘,你现在只有克功要操心,我要是离婚了。还不得担心两个?你就别找事儿了,咱家现在日子多好啊,吃好的穿好的,还有这么好的房子住。你别没事找事好不好?图啥呢。”
张老太太以前,一直牢牢掌握着这个家,虽然穷,可家里一草一木,都是由她说了算的,现在,有钱了。日子好过了,她除了能管自己,谁也管不住,老头一般听她的,脾气犟上来,她还得听他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老太太和许多当婆婆的一样,认为儿子是自己的。现在看到儿子成了媳妇的人,心里跟猫抓了一样难过。儿子挣的钱,她竟然没有资格掌握。现在她想支配一些,还得过媳妇这一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你们一个个没良心的,我劳心费神为的啥?还不是想把日子过好吗?老大媳妇,你要是帮我添点钱,让我供上一套房子,今后就别再进家门,我们老了,这家也都是克功的。”张老太太威胁林欢。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今后要是不来,你可别在克强跟前哭哭啼啼。”林欢起身去门口。穿了大衣,还把一只脚往长筒皮靴里套。
张老太太以为人人都像她,哪怕只有一分钱的便宜,要是沾不上,晚上都难过得睡不着。别说她这套房子等到若干年后,是不是还能有价值。就是现在给林欢,林欢还未必能放在眼里,倒不是林欢多财大气粗,而是她宁可不要这些资产,也不想惹那些麻烦。
“欢欢你这是干啥?”张克强赶紧过来拦着林欢。
“你妈妈要赶我走!”林欢连娘都不说了,干脆称呼“你妈妈”,张克强一看事态非常严峻,急的汗都出来了。
“欢欢,欢欢有话好好说嘛,克功跑出去玩了,说不定中午不回来吃饭,咱俩不能走了啦,好歹大过年的,就忍一下吧。”
他拉着林欢的手,祈求地、甚至有点可怜巴巴得看着林欢,林欢心软了。当年傻傻地嫁到张家,公公像个木头人,只知道干活,婆婆天天折磨她,张克强虽然笨笨的,很听他娘的话,可就是没有按张老太太示意的,打过林欢,暗地里对她还十分呵护。虽然他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可那份心意,林欢却能清晰地感受到。
她记得,有一年他从山崖上,摘回一兜子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张克功野蛮地给霸走了,婆婆和公公都装着没看见,林欢也才十几岁大啊,又是从富裕地方过来的,整天吃糠咽菜的,早就受不了,可她,逆来顺受惯了,心里再委屈,嘴上也不敢说什么。晚上,张克强变戏法一样,从炕洞里掏出个纸包,讨好地打开,一堆红红的小野果呈现在林欢面前,张克功霸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心疼小妻子,又不敢和娘闹腾,便提前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