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走出这个院子了。
她已不记得了,绝华风姿立于院中,显得那的孤寂,倾城玉容微仰,星眸紧闭,早已泪若千行。
心中悲叹,满语含娇怨“驼子,为什么不让我下去陪你,为什么不来接我,还要弄一个孩子来牵扯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已经失言一次了,你知道吗?你说你走那儿都带着我,死都要带着我的。可是你死了却没有带我!你没带我!你骗我!”
弱如扶柳的娇躯在颤抖,玉劲哽咽,满面倔强,又似心有不甘,好像某人能看到一样“你走的时候,说让我替你守着陆家,守到父母百年,再替你看看孙子娶媳妇,到时候你就来接我,让我等着。”
“如果做不到,就是我找你,你也不见我。你说的我都做到了,可你没来!”
“好,我等!孙子大了,曾孙女我都替你看到了。可你说话不算数,我想穿着白纱裙去找你了。你现在又让我替你把曾孙女带大。”
“你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有多苦吗?驼子,有人说鬼佛相通,我每日诵经,为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有人说人间一年地下一天,我怕到时你来接我时我已满脸绉纹你不认的我,不敢让自己的容貌有所改变。有人说鬼是昼伏夜出,我就每晚白纱着身,因为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跟你走。可是你先在又要我给你养曾孙”。
“陆驼子,我告诉你,我不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看过。这次我一定要去找你,你别想再骗我。”
心在绞痛,满腹凄凉,无声的泪布满慕晚睛的玉容。
表达对某人的控诉和思念,可在她哭泣,给她轻抹泪花的粗糙大掌已不在了。
那个每次她有一点不适就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的憨子不在了。
那个自从相遇就给了她无限安全感,无限包容,让她无比依赖的怀包不在了。
那个从相识就舍不得和她分开一刻,她无理取闹时,总是满眼笑的望着她,宠溺她的人不在了。
赌坊的一次牵手,一句“小丫头,跟我走吧”让她的世界里从此以后只有他。
尽管在别人眼里,他是个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人。
可他们那知他的好,相处的越久,爱的更深,她容不得别人和她分享一丝一毫的他,那怕儿子也不行……所以儿子从小和她就不亲近。
绰约身姿早已因内心的伤痛,而瘫软在地。
半夜1点多钟,正在熟睡中的陆寒松忽的坐直了身子,满头冷汗。
把领着五个孙女睡在另一张床上的陆奶奶也给惊醒了。
老两口分床睡很多年了,于梅是生了小的不要大的。所以先是陆家娴跟着陆奶奶、再是老二陆佳润、跟随着老三陆佳伊,老四陆佳浣、老五陆佳溪。
家村大部分人都这样,观念中觉得为儿子当牛做马,心甘情愿,也很是理所当然。
“他爹,咋了?”陆奶奶忙问,可能是刚醒,声音有些哑。
陆寒松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呆楞了一会儿,长嘘了一口气。回道“我梦见咱爹了。”
陆寒松停下来没有往下说,像在思考着什么
“那你也不用吓成这样。”陆奶奶王氏嗔怪道。
“他骂我没有当好这个家,没有照顾好娘,说娘又想去找他。他手里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说是让娘照看……。”陆寒松语带伤感的述说。
他始终无法理解父亲和母亲之间所为的爱情,即使自己结婚生子了,他还是无法理解,爱有那么重要,那么自私吗?爱情真的能让两个人骨血相溶吗?
想起十三岁那年的那场殇,他还心有余悸。
记得小时候他常问奶奶,爱情是什么?
奶奶总是语重心长的对他说,爱情是魔怔,碰不得的。
每次看到母亲,他就觉得***话很对。
“梦是胡周,都是假的,睡吧!”王氏安慰道。
“可……”
重新躺下,在黑暗中面朝妻子的方向,陆寒松欲言又止。
“不行,我得去看看咱娘。”梦中的父亲是那么真实,黑棉面布短马褂,肥在的裤子,下面打着裹腿。就像在跟随前一样。陆寒松总觉心中不安。
“大半夜的,天又冷,明天再去吧!”王氏觉得丈夫有些小题大做,劝着。
“点上灯。哎!我问你,咱家小六儿是不是用破烂的蓝底白花的棉布垫子包着?”陆寒松问的有些突然。已经开始起身穿衣服了,
王氏一愣,主要是男人平时不关心这些,。孩子生下六七个月来,陆寒松一次也没去看过。可他怎么知道……
过了会儿,才答道“是啊?”王氏点上油灯。
陆寒松心中一紧,猛的,掀起被子,套上裤子,有些慌乱,翻找腰带布“赶紧起来,去看看,娘有事,咱爹给我托梦了。”陆寒松裹了件上衣就匆忙的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我看见娘穿着白纱裙子,爹在流泪……”说完就走了出去。
王氏觉得男人有点邪乎,不想起来的,听见“白纱裙”三个字,她打了个冷颤好像有人在她的热被窝里放了一块冰一样。感觉阴风嗖嗖的。
对于这个婆婆,从进门她可就是当菩萨供着。
关于婆婆,她是很好奇的,刚来时候她可是没少听村里的女人说三道四的。当然,只是在背地里说,村里男人们是不充许她们这样说的,那是他们心中的“仙人儿”而且他们都很有默契不提关于婆婆的一切,好像那是心中不能和人分享的回忆。关于纱裙子更是有一个传奇故事,被人传了很多年。
王氏穿好衣服,又给男人拿了件衣服,男人走的时候就穿件单上衣,北方的十一月,是很冷的。
关好门,也没敢灭灯,怕孩子们醒来看不到大人害怕。
就赶紧往后院走去,婆婆要真有个什么事,自己去的慢了,男人估计会把自己给吃了。
陆家的院子有些特别,分前后两进院。后院是三间堂屋和两间西屋,中间是一条石头小路,通往大门口,院子的东面是个小花园,春天的时候开满花。靠着东南角有个门,通往前院,院子有些隐蔽,也特别安静,这是陆金山在世时给慕晚晴建的,前院是后来翻新的。
王氏进门就看到了悬挂在房梁上的绳子,心中一凉。
屋子东间的大床,陆寒松怀里紧抱着身穿白纱裙的慕晚睛,坐在床边,声音哽咽,无力地喊着“娘、娘、娘……”
慕晚睛没有反应,只是紧闭双眼。
难到死了,王氏有些傻了,腿发软。
她不明白慕晚睛为什么要这样,这让他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呀。一说家里的老人是上吊死的,这让周围的人怎么看他们,丢人啊!王氏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也没敢往前。就去喊大庆两口子。
大庆两口子赶到的时候,慕晚睛还是老样子,陆寒松怀抱着母亲在发脾气。
这是于梅第一次看见公公发火,王氏三个人站在在几步之外,没敢上前,说实在的,他们从心里是真怕慕晚睛。
于梅觉得这情景看着有点诡异,单看外表,要说陆寒松是慕晚睛的爹,大家信,要说慕晚睛是陆寒松他娘,没人信。
“……您老人家还想让我怎么样啊!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么样,从我生下来你管过我,你有为我想过吗?你走这一步让我以后怎么去见爹,……”陆寒松情绪激动的晃动慕晚情瘦弱的身体,盯着毫无反应的母亲,大声恼怒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满是心酸。
泪水顺着慕晚睛的脸颊滑落下来,让人心生怜惜。
终于有了反应,陆寒松心中一喜,满是老茧的大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手忙脚乱的拥紧慕晚睛的身体“娘、娘…你终于醒、醒了”。
慕晚睛没有吭声,只有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不断涌出。
陆寒慢慢拍着母亲的后背,轻柔的说“娘啊!我看见爹了。”
慕晚睛一下就睁大了那双乌润大眼,颤声说“真的?”“真的,就是我爹让我来的,要不我咋知道你想不开呢!”陆寒松肯定的点点头。
见母亲点点头,眼中闪动着泪水,望着远处,没有说话。
陆寒松的心又提了起来,用手温柔的给母亲缕了缕头发,“我爹说他不要一个长舌头的你,他喜欢漂亮的你。”
“让你等他。我爹还说,现在陆家也没个后,他在地下不安心啊!”
“大庆两口子孩子多,又忙,照顾不过来。这又生了个老六,也是个女娃,两口子不待见,孩子没人管,爹在地下有知,心疼的都哭了,那是他重孙女啊!”
陆寒松喘了口气,看了一眼母亲的表情,又叹道,“唉!梦里,爹一晚上都在哭,我说,‘不行,那能让娘老了老了再受那累呀,’可我爹说,那孩子是富贵命,得你养。他还说你一直都很乖很听他的话,这次为什么不听了,为什么不乖呢?孩子要有个万一,……”
慕晚睛哭出声来。
于梅和陆大庆脸色有些难看,把他们说成什么人了,就是要救人,也别这么说他们呀、、、、、、
王氏今天算是开眼界,结婚几十年来,她那见过这样的陆寒松,又是骂又是哄,又是温柔又是安抚的,那平日里,陆寒松就是一榆木疙瘩。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就像那戏里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