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隐”不离 (阿颜)

　　顾忍笑午睡的质量一向不高，她摇摇头：“睡过了，不太久。你怎么回来了？”
　　莫岑桐握着她搁在被子上的手，“王叔叔他们来了。你如果不想见的话，我就让他们回去。”
　　顾忍笑愣了一下，“不，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说罢，掀开被子便要起来。
　　莫岑桐弯腰抱她，被让她挡开，“没这么娇弱。”她的倔强让他莫名的难受，却也没有阻止。
　　客厅里沈龄越和王腾云望见顾忍笑走来忙迎上来，莫岑桐揽了揽顾忍笑的腰，“王叔叔，还是坐着聊吧。”
　　莫夫人其实已经跟莫岑桐交代过这件事，但是他怕有些事不够详尽特地找人调查了一下。
　　沈龄越本是高门望族、书香门第沈家的小女儿，上大学的时候和她的老师顾夔恋爱，却遭到家庭反对私奔到了长锦。
　　而过惯小姐生活的沈龄越终于还是受不了穷困潦倒的生活，不顾家中丈夫和小女儿，执意与王腾云接合，不久两人出国，并且在国外育有一子王紫凌。
　　莫夫人很明确的表达了莫家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既然顾忍笑成了莫家的媳妇，那也就没什么可追究人家身世的道理，也让莫岑桐善待她。
　　莫岑桐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和顾忍笑之间产生嫌隙，他怕只怕她心里的想法。
　　泰叔特意给少夫人端了一杯热牛奶上来。
　　顾忍笑朝泰叔笑笑：“谢谢。”
　　沈龄越仔细的打量自己的女儿，十多年不见，她错过了太多太多，“笑笑？我这
　　次跟你王叔叔来，是想……”
　　顾忍笑瞥了她一眼，她还是一袭古意旗袍，毛立领之上是一张描摹得一丝不苟的脸，“补偿我？不用了，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你们的任何补偿。”
　　“不是的，笑笑，希望你能理解你妈妈的心意。”王腾云忙道，他圈住妻子肩膀的手臂却令顾忍笑觉得格外刺眼。
　　“王先生，请问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种话？你可耻地介入别人家庭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理直气壮？”顾忍笑紧握着莫岑桐的手，后者揽着她，怕她太激动。
　　“笑笑，是我对不起你和你爸爸。我听说，你爸爸他很早就过世了，我……”沈龄越哽咽得不成样子。
　　“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爸爸已经走了，而我也习惯这么多年无母。若不是我们无意中遇到，你还是那个风光的王太太，有一个高贵不凡的丈夫和骄傲的儿子。所以，收起你的假好心，我不需要。”她的心里是满满的苦涩，她想告诉爸爸，你爱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女人不过如此！
　　“笑笑，当年是我的错。但是都过去了，你可以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都过去了？”顾忍笑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咒骂，“是啊，你穿金戴银有佣人伺候有一个疼你的丈夫。而爸爸跟我呢？爸爸思念成疾，落下一身的病根，后来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我十七岁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现在轻轻松松的一句过去了，就试图抹杀我爸爸的下半辈子和我的上半辈子，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这也是莫岑桐第一次听到她自己说及自己的过去，不由为她而心酸。更加明白，日后的日子里，需要好好照顾她。
　　“笑笑，如果当年我们知道，我们已经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你妈妈这些年也一直活在愧疚和不安中，身体也很不好。”王腾宇解释道。对于当年的事，他也必须承认自己需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别说了，笑笑，你身体不好，别说太多。”莫岑桐担心的看她。
　　顾忍笑收了收心情，“还是一次性说清楚吧。”她对沈龄越道，“我不可能会原谅你。我爸爸最后弥留之际清醒了，你知道他睁眼第一句叫的是谁的名字？是你，沈龄越。我守着他希望他最后看我一眼，他却叫着你的名字，死不瞑目。”她一字一句咬牙启齿的说。
　　沈龄越的手紧紧抓着王腾云的手，眼泪如雨，“对不起笑笑，对不
　　起。”
　　“我最好你能一辈子活在愧疚和不安中，然后慢慢死去。不过，你有一个这么爱你的丈夫，应该不至于跟我爸爸一样含恨而终。”顾忍笑深呼吸，将那些痛和伤沉下心，“好了，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走吧。”
　　王腾云知道妻子的脆弱，“龄越，再等等不要心急，再给笑笑一点时间。”
　　顾忍笑哼了一声，“不用了，王先生，我不想看见你们。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反复提醒自己的道德沦丧有什么意思呢？”
　　“我和你妈妈是真心相爱的！”
　　“所以她就可以抛弃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跟你私奔？所以我爸爸作为那个不被爱的人合该如此？既然这样，那你们好好相爱，何必到我这个不被爱的人面前自取其辱？”
　　沈龄越一下从沙发上扑过来，跪在顾忍笑的腿边，“笑笑，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知道错了，妈妈对不起你的爸爸和你。”她伸出的手抓住了顾忍笑的胳膊。
　　“阿姨，您别这样。”莫岑桐忙去拉她。
　　顾忍笑却道：“让她跪着吧。可以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爱慕虚荣和贪图享受。要说到真心相爱，你当年跟着我爸爸私奔的时候，那也是真心相爱。后来过不下去又回不去沈家享福才搭上王先生这条船。王先生，你自己恐怕也是有掂量的。要是你跟我爸爸一样一穷二白，你以为她会跟着你？王太太，我虽然比你少吃了二十几年的饭，我也知道哪些事情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情是做了之后午夜梦回会吓死自己的。”
　　沈龄越像是听到世界上最残忍的话一般，她猛地一怔，让王腾云拉起了身子。
　　“王叔叔，你赶紧送阿姨回去吧。”莫岑桐牵起顾忍笑的手，将她王客厅外拉。
　　顾忍笑不哭不闹的跟着他，也不再回头去看那个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的女人。
　　


☆、第五十二章

　　那是一条很狭窄的小弄堂，高高的墙壁上布满生机盎然的爬山虎，墙角一片一片的青苔，弄堂里的青石板好些都已经碎成了几块。
　　从窗中飘出的菜香饭香让扎着马尾的小女孩越走越快，飞快的过了马路，绕过一辆很好看的轿车，几乎是冲进了弄堂里。
　　她每天四点半放学，经过五条街去一个很小很旧的小学上课。学校很远，但是她每天都是走去再走回来，从不要爸爸妈妈送。
　　今天因为轮值打扫卫生的原因回家晚了十几分钟，她还没有走到家门口，便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有一户邻居开了窗台，直直的望着她家门。
　　门虚虚的掩着，她听到了妈妈和爸爸争吵的声音，还有别的男人的声音，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的妈妈是一个知书达理并且漂亮的女人，她时常引以为傲，在这个弄堂里，她没见过比她的妈妈更好看也没有比她的爸爸更有知识的。
　　开家长会的时候，妈妈拉着她的小手走进教室，会引来好多同学和家长关注的目光。同桌跟她说，你的妈妈长得这么好看，你以后长大了也一定会很好看的。她总是开心的甜甜的笑。
　　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家里就应该已经要开饭了。妈妈煮饭不是很好，但是爸爸的手艺好，她最爱爸爸炖的小鲳鱼，放点儿青毛豆放点辣椒，很是下饭。
　　而今天，爸爸妈妈在吵架，说些她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但是，爸爸的质问，她听懂了。爸爸问妈妈，“笑笑你也不要了？”
　　爸爸的声音夹杂着质疑、哀求和不可思议。
　　她就站在门边，妈妈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往后你好好照顾笑笑。”她的手指触了触门沿，耳边似乎传来了邻居几不可闻的啧啧声，她忙收回了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拽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往弄堂外飞奔而去。
　　她在街上兜了好几圈，等到路灯都亮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灌铅了一般，抬起小小的脑袋看了看天空，没月亮，连带星星都没有。
　　再回到家的时候，爸爸一个人颓丧的坐在简陋的沙发上抽烟，那满地的黄色烟头和袅袅生气的烟雾，让她眼睛又干又涩却流不出眼泪，她轻轻的唤他，“爸爸。”
　　“笑笑，过来。”爸爸丢了烟头，脚踩在烟上碾灭了那猩红，朝她张开手。
　　她任爸爸紧紧抱着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爸爸也是会哭的。
　　她因为丢了一个布娃娃哭，而爸爸却是因为丢了妈妈哭。
　　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但是她以为没有妈妈，她和爸爸也可以活得很好，命运去并非这么简单。
　　*
　　深沉的夜里，莫岑桐担心的抱着做恶梦的顾忍笑，灯光照在她的额头，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他小心翼翼的拿手帕擦去，又不时唤她。
　　“不！”顾忍笑猛的一下睁开眼睛，却看见莫岑桐担心的双眸，她伸手抱住他的身子。
　　莫岑桐吻她的额头，“难受吗？喝点水好不好？”她久久没回答，又想松开她去倒些温水，却被她扯住了手臂，“陪我就好，别走。”
　　莫岑桐只更紧的抱着她，两个人脸贴着脸，他轻声问道：“梦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