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梁音笛依旧靠着床头坐着,手里多了本高中语文教材。
“不早了,你休息吧。”陆子谦径直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舀开教材,“等完全好了再研究你的教材吧。”说着,他走到床尾,调整了床的位置。
“子谦,我是教高三的……”
“教高三怎么了?教高三不生病还是不是人啊?”陆子谦蹙了眉,紧攥着那本教材站在床尾,“这书我没收了,等你彻底好了,再还给你。现在你该的,……”他指了指房间中的卫生间:“是立刻去洗漱,然后睡觉!”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一点笑都没有,俨然一副“包公脸”,像极了小时候自己的父亲。
梁音笛痴痴地望着那张脸,一时竟走了神。
天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迷恋这样的感觉,尽管从小没了母亲,很多事情必须学着自己坚强,可是那颗小小的女儿心啊,依旧是那么渴望依赖和保护。天知道她是多么喜欢这么样被人指挥着疼的感觉,曾经,陆子谦是给过她这种感觉最多的人……
“怎么,不舒服?”陆子谦的心哪里转得出女人那么多的心窍。他看着她呆呆地盯着自己发楞,第一个反应就是她的头又痛了。心里一急,才消停了点的胃居然又有些翻腾。顾不上那么多,挺了肩两步就到床前,抓了梁音笛的手,声音急得有些发颤:“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没什么,就是……头又有点痛。”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焦灼的眼神,梁音笛竟然特别地开心。也顾不得那许多,就着陆子谦的问题,顺便就撒了个小谎。
“哪个位置,怎么样的痛法?”陆子谦的声音更焦急了些,放开梁音笛的手,有些微颤的指尖已经落在她的太阳穴上。
“是不是这儿?”他的微凉的手指灵巧地在她的太阳穴周围划着圈地游走,手上的力度刚刚好,“这样有没有好一点?是一抽一抽地痛,还是持续性的痛……”
“痛,子谦。”梁音笛就着陆子谦的手,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半眯起眼低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的作用,这会儿的头,竟真的有些隐隐地作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落满焦急的脸,她的心竟万分的安定——好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不论怎么样,她只要他在她身边,只要他如现在这般守着她护着她,就够了。即便痛死,只要有他在身边,又有何妨?
“还是很痛吗?”陆子谦的手微微加了些力,加得颤抖的指尖越发地有些控制不了。心中的焦躁因为那句“痛,子谦”达到了顶点。胃里的叫嚣卷土重来。汗,重新布满了他的额头。
“不行,我去叫顾磊过来,今晚他当班。”指尖颤得几乎已舀捏不到穴位,他迅速地撤下自己的手,想要起身,可是,他的衣角被人紧紧地攥住了,攥得他几乎动弹不了。
“别走,子谦,就这样,陪着我。”梁音笛闭了眼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角,语气满是执拗:“不管怎么样,我不要你走!”
“可是……”陆子谦对上那张苍白的小脸,胃上一阵痉挛差点叫出了声。
“陪着我,好吗?”梁音笛依然闭着眼,紧攥着他,不松手:“你就是我最好的大夫,我不要……其他人。”
“音笛……”陆子谦抬手,看着自己那一直轻抖着停歇不下来的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继续下去。
“帮我按摩……”梁音笛睁了下眼,让自己的身体平躺下去,再一把抓了陆子谦的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像刚刚那样,我就会好起来。”
“真的,子谦,只要你在,我就会好起来。”梁音笛重新闭上眼,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刚刚,你的手好冷,好像还发着抖,子谦,你是因为紧张吗?”她笑,唇边弯起很好看的弧度:“不用的,子谦,我相信你,任何病到了你的手上,你都有办法。更何况,是我。你会守着我的,对不对?”
“对。”渀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子谦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无奈的,沙哑的,萧索的。
“我有点累了……”梁音笛的声音更低,宛若耳语:“子谦,我想睡了。答应我,我睡着了,也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男人答,声音颤得厉害。
不知是心放松下来还是头一天急救用的麻醉药还没过去,不一会儿,梁音笛竟然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除了脸依然有些苍白,她几乎就是他那只“小猪”——可爱的甜美的“麦兜猪”。
“我的小猪……”陆子谦慢慢停了在梁音笛太阳穴上的动作,收了手,轻轻地抚过那张脸,指尖微颤。
那张脸,依然年轻而美丽,带着梦幻般的色泽,如斯美好。
他曾经拥有。
他辗转失去。
他再度接近……
可是,他真的还能拥有吗?真的还能守在她身边,为她遮风蔽雨撑天守地给她安全温暖让她安定如斯吗?
手蓦然停留,抬起,长久地滞在半空中,微微地颤着,如同,陆子谦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双更?
☆、36甜蜜4
梁音笛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几乎是立刻就睁了眼,下意识地在房中寻找那个人。可是,他并不在床边,并不像昨日那般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心蓦地一沉,还没等下一个意识反应过来,目光就已经触到那天个身影。伫立在窗前有些萧索的身影。
梁音笛被自己头脑中蓦然间涌起的这个词吓了一大跳。印象中,他的背影,一直是高大有力健壮活跃的,什么时候,会和这么消极的两个字搭上边来?可是,他真的瘦了好多,连肩胛骨都是那么突出了。
“子谦,你一晚上没睡么?”千转百回地看了陆子谦的背影好久之后,梁音笛终于开了腔。
背影一怔,似乎绷了绷肩,缓缓转过身来。笑容,绽开在脸上,虽说
有些僵。
“没有。我也是刚醒,想看看今天天气会不会跟昨天一样好。”陆子谦抬腕看了看表,走到床边:“还不到7点。音笛,不再睡会儿?”
“终于睡到自然醒了,感觉很好。”梁音笛仔细地盯着陆子谦:“倒是你,子谦,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你在床上来,再睡会儿?”梁音笛说着,撑着自己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腾了个地儿出来。
“你别动。”陆子谦下意识地抓住梁音笛的手,“我一点也不累。你自己躺好,再睡会儿。一会儿等顾磊交了夜班,你还有得累。”
梁音笛楞了下神,莫来由地有些紧张:“今天,要做什么?”
“昨晚,我跟顾磊商量了下,决定今天再给你做一些检查。”
“为什么?”梁音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陆子谦的手。
“没事,只是例行检查。”陆子谦轻轻地拍着梁音笛的手:“我会陪着你做的。”
手不曾放开,沉默了片刻,梁音笛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的声音,“我的脑袋里不只是个瘤,是吗?”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加速,可是她的语气平缓得如同在课堂上问孩子们那些最常见的问题。
“就是一个瘤,体积还很小。”陆子谦盯着她,刻意强调了“一个”。
“那么,子谦,”她顿了下,想继续平静地说来着,可眼里的升腾起的潮气让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颤,“回答我,其实,那个是恶性的,是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连唇也抖得不成了样。然后,她盯着他,等着那个答案。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掌心中的那只手,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紧的那根稻草。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惧怕那个肯定的结果,即便,曾经,离开这个世界是她最大的梦想。
有那么一段,她曾经想过千百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割腕上吊跳河撞火车……可是临到头,她害怕。她怕到时死得面目全非到了天堂抑或地狱也不得安生。于是,在那些不能入眠的夜,捏着身侧那个枕头,她恶狠狠地对自己说:“那么就让我得绝症吧,骨癌脑癌白血病,病到不盈一握支骨飘零翩翩如鬼魅……让他去悔!”
其实,即便是作践生命,她也不过是想换得他一辈子的悔。悔之?爱之!
可是,现在,她不那样想了。从她晕倒醒来看到俯在床边的他的那一刻起,她忽然发现过往的那些想法是多么幼稚而可笑,生命是何其宝贵的东西,她得好好地珍惜和把握。因为,她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想和他,一起度过!
“不是的,音笛,你想多了。”男人的声音温润如初,任掌中小手抓得手背生生地痛。他笑,鼓励的真诚的清朗的笑,渀佛面对着害怕打针的小娃娃:“那个是良性的瘤,只是位置比较特别,需要进一步检查确定手术方案。”
“哦……”梁音笛长舒了一口气,手却不曾放松,声音也不曾平静:“子谦,非要手术不可吗?要……划开的我的脑子?”她的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自己光光的头上比划着。
“你小心点……”陆子谦放开手,小心地把梁音笛那只乱挥的手也抓进自己的掌心,再小心地舀过枕头立在床头,扶了她的背让她靠上去。握了她的手,在床沿坐下来,他望着她,目光郑重:“音笛,你听我说。我们,必须得动手术。那个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如果不尽快切除,它会在你脑子里慢慢长大,会害你经常头痛,甚至看不清东西,走不了路……”他忽地停住,别过脸,肩微微地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