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片痴(30)
她把话讲得又急又快,仿佛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何之轩把手上的水甩干擦净,才同她说:“方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方竹却紧接着说:“我没有误会。我知道我跟你说我喜欢你让你很讨厌,我自说自话跑到这里来也一定让你很讨厌,我还抢过你应得的名誉让你更讨厌。我知道在你眼里的我浑身上下只写了两个字—‘讨厌’。”
何之轩终于忍不住,竟然哈哈大笑出来。
方竹皱着眉头,愈加气愤,好似自己活像撒泼耍戏的猴儿。她管自冲着已端坐在何之轩的小亭子间内的李晓问:“晓晓,明天开始跟着姐姐吃饭怎么样?”
李晓欢悦的声音马上传出来:“太好啦!小何哥哥老是加班!”
方竹转过头,得意扬扬地冲何之轩扬扬下巴。
何之轩摇摇头:“方竹,你太冲动了,你总得让我把话说完。”
方竹咬咬嘴唇。
何之轩说:“我不是李晓的家长,不能代她的父母做决定。她爸爸说过过两天会请保姆带她,这是我刚才想回答你的话。”他顿了顿,又说,“虽然我们都同情她的处境,但是很无奈,我们没有办法解决她的问题,更没办法越俎代庖。”
方竹噘一噘嘴。确实是自己冲动了,但是年轻的冲动虽然莽撞,却并不是一时的义气。她望牢何之轩,一字一句地说:“何之轩,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是认真的。当然,你有不喜欢我的权利,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吧!不好意思给你带来困扰了。”
她讲完,还对着何之轩鞠了一躬。
恰有石库门内的邻居进屋,瞅见这情形,笑道:“小何,和女朋友吵架呢?”
方竹闻言大窘。如此直白的话不但大胆地讲出口,还教除了何之轩以外的人听了去,真真丢脸至极。她实在不好在此地久留了,也不同陌生人招呼,更不同何之轩招呼,连句“再见”都没留下就迅速逃离现场。
事后,李晓还抱怨了她,讲她“不够义气,连个招呼都不跟自己打就走了”,但又神神秘秘地说:“小方姐姐,你取得了阶段胜利,那个女人不来找小何哥哥啦!”
方竹没好气:“关我什么事。”
鼓了这么久的勇气已经一泻千里。何之轩应当是真的无意于她了,所以她的青春爱恋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独角戏。虽则如此,说尽的无用之语,出尽的意外之丑,却让她毫不后悔。
也许这才是烈火青春的最好注解?
方竹不得不承认,虽然事已至此,她对他仍有眷恋,以及遗憾。
她带着李晓去吃麻辣烫,老板奇怪地问她:“有一次跟你一起来的男同学呢?”
她对老板叹气:“老板,你别这么八卦。”
李晓看出她碰到何之轩的话题就心情不佳,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唧唧喳喳多言多语了。
方竹恨恨地在碗里放了很多辣,辣到自己满头大汗,忘记面对何之轩的挫败为止。
第一章 一片痴(31)
她不住对自己说,世界上不光只有追求爱情这一桩无聊事情可做,她更应该用心照顾李晓这个需要她的小学生。
她带着李晓做功课、吃晚饭,还带她去公用浴室洗澡,每晚在九点准时把她送回家里睡觉。李润终究没有让纪如风登堂入室,还是请来保姆照看女儿晚间休息。
保姆见方竹这个家教这样落力,偷偷问她:“你拿几钱一个月?”
方竹说:“她是我妹妹。”
李润曾有一回在家里碰到方竹,成年男子到底经验老到,什么都没有多问,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方竹,被方竹推掉了。她说:“我把晓晓当朋友看,照顾她是朋友道义。”
李润一愣,也没再说什么,讪讪地把钱收了回来。
这般倾注全力,方竹换来的是李晓的全心依赖,连宿舍内的其他女同学都笑言:“方竹你就像这孩子的妈。”
同学们原本以为方竹照顾李晓,是因为李晓的母亲是辅导员,但辅导员病入膏肓,方竹依旧对辅导员的女儿嘘寒问暖,才让同学们改变了看法,且对她改观。
可见凡事坚持真心,总有人能体味。
只有何之轩不。
方竹决意要忘记何之轩。
连母亲对她感情问题的询问,她都开始回避。
到底知女莫若母,母亲怜爱地抚拍方竹的背,说:“日久才能见真心呢!”
方竹头一回有了想要问一问母亲和父亲当年的故事的想法。
因着父亲在家的绝对威严,方竹自小到大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父母当年的相识相爱和结合的故事。也许是自己尝过了爱恋的滋味,所以才起了好奇。
母亲听到她的问题时,手里正给即将从军区回家过年的父亲织毛线围巾,用的是沉郁的蓝色的绒线。父亲也喜欢蓝色这样的低调色调,母亲给父亲备置的衣裤鞋帽多为蓝色。
方竹冷不防又想到何之轩,她整顿精神,决心还是一心一意听听父母的故事为好。
母亲在灯下一边织着围巾一边同方竹讲:“我跟你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呢?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第一次见的面。那时候我在文工团,学着演《红灯记》,也不是什么特别出色的京剧演员,更没有什么天分,演了两年都演不了李铁梅,只是个小角色。你爸爸是在我演《红灯记》演了两年,终于能演李铁梅的时候,才托领导告诉我,想和我处朋友,还告诉我,看了我两年的戏,觉得我终于有进步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为什么要和我处朋友。”母亲说着说着,就扑哧笑出来。
方竹不能理解,尤其是对父亲,她说:“爸爸太官腔了,还进步呢!太没情趣了。妈妈,你可是文工团员啊,怎么就看上了爸爸那样没有情趣的人呢?”
母亲说:“你爸爸平时就是不大会啰唆的人,他没跟我讲为什么,就是问我能不能处朋友,给他一句话,如果不能他就走了。他那副样子看着特别倔强,这样的人很难接受失败,当时我是这么想的,一下就心软了,就答应了。”
第一章 一片痴(32)
方竹的心也软了。
父亲看了母亲两年的戏,算得是郎早有情,虽然表达的方式太生硬、太无聊,但妾也有意,才不枉两年的进步和等待。
她细看向自己倾诉往事的母亲,眼底有脉脉的情愫。母亲一向对父亲这般温顺恭谨,而父亲一年在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还是她爱他多一点。正因为爱,才会换她二十余年的不断等待。
方竹叫:“让爸爸等了两年,综合算起来还是便宜他的。”
母亲笑着捶她,毛线团垂到地上。
方竹帮母亲捞起毛线团,在手里卷来卷去。
母亲说:“你爸爸那时候不过是个连长,可是呢样子特别神气。后来我演出时,他老坐在第一排,一直鼓掌。他是用心的。他对你也是用心的,你别老觉得他不关心你,只是他太忙了。”她收了收毛线,拍掉方竹的手,“围巾打好了,过年了,你爸爸也就回来了。”
过年一向是母亲的大事,因为父亲必定会归家团圆。母亲是金华人,做得一手好菜,每到新年一定会大施所长,为方竹父女用心煮一桌好菜犒劳他们。这一年过年的菜单都已经订好,依旧有父亲偏爱的蜜汁金华火腿。
方竹也喜欢吃母亲的拿手好菜,但这一年她过得着实挫败,故此对新年都兴致缺缺,提不起劲儿。反倒是李晓兴奋异常,告诉方竹:“我妈妈要回家过年。”
方竹为她高兴:“这太好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年的春节却是她这一生最悲伤的春节。
那一天母亲明明精神是很好的,她把送给父亲的围巾织好了,把要做的火腿也炖上了,火腿还没有熟透,她就倒在了自家的厨房里。
母亲是突发脑梗塞,在医院昏迷了好几天。医生说了很多专业的话,方竹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她只是不断在问:“妈妈昨晚还跟我说话,不应该这样!”
幸而有姑姑和表哥徐斯的帮衬,帮着方竹给在北京执行公务的父亲打电话告急,但父亲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
整整四天,来了无数人探母亲的病,鲜花水果摆满了小小的加护病房,都快要挡住心电监视仪器。医院里的专家会诊了一次又一次,全部徒劳。
方竹没有哭,只是攥着手,每隔一小时给父亲的勤务兵拨一个电话,说同样一句话:“张林,你告诉我爸爸,他再不回来,我就不回家了。”
第五天,母亲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平静安详地离开了人世,而父亲依旧没有回来。
方竹整个人都木掉了,像具行尸走肉。
姑姑和表哥帮她操办了母亲的丧事,父亲那儿终于有了回应,说是能在大丧那天赶回来。
这就是父亲,永远以他的工作为第一位,军队作风强烈,从来把家人当做下属,在妻子和女儿面前永远高高在上。方竹几乎立刻翻心想起历历往事,母亲的满心期待只能够换来父亲的短暂停留,他们的爱情从来不对等,他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不能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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