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生回答说:“在医院很好啊,我们今天组团去看过他了。”
竟然住院了,纪悠脚下一顿,隔了一阵才说:“我知道了。”
那个男生性格非常开朗,即使她不怎么开口,一路上他也不停地向她介绍了很多江念离在学校的事情。
不外乎成绩如何优秀,在学生会的工作如何尽职,被多少人爱戴之类的。
末了他还不忘大力劝她:“师妹你赶紧考到T大来吧,有江会长罩着,绝对过得开心。”
纪悠只想着江念离生病严不严重,怎么会需要住院,神思恍惚地随口应着。
接下来几天,来接她的人都不是江念离。
除了第一天那个开朗的男生,接下来每天都是不同的大男生,他们似乎把接她回家当成了一个任务,还严肃地排了班。
直到一个多星期后,雪化天晴,气温回升,她才再次见到了江念离。
还是等在原来的位置,他看到她就笑了笑,温和如旧:“抱歉了,前几天没办法过来。”
不是没想过给他打电话,但她害怕影响到他休息,一连几天居然都没鼓起勇气。
纪悠快步走过去,揪住他胸前的围巾,抿了抿唇才开口:“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念离却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一阵笑笑对她说:“天气还是不好,你等一下,我去买些热饮过来。”
他转身走向街角的便利店,纪悠就在原地等着,可是十几分钟过去了,迟迟等不到他的身影出现。
她再也等不下去,顺着他的去路过去找他。
转过弯,在无人经过的街角,江念离修长挺拔的身躯微弯,按着胸口斜靠在路旁围墙上。
她连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江念离面色煞白,呼吸急促,偏偏还一声不吭,只是笑着说:“没事,过会儿就好。”
纪悠将手放在他的脸上,天气很冷,他的脸颊触手只有一片冰凉,整个人都像早已失去了温度。
她突然觉得害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瞬间眼泪都要出来了,下意识地抬头吻他发白的薄唇,希望能给他带来点温度。
江念离低头看着她,勾起唇笑了笑:“小悠,我没事儿。”
他说了没事,过了一阵之后脸色真的就慢慢好了起来,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
纪悠站在旁边看着,满脸焦急,却不敢再开口,生怕打扰到他。
刚好一些,他就笑了笑,将一罐温热的红茶递到她手里:“等急了吗?”
她接住那个还带着烫手温度的罐子,沉默了一下,抬起手臂抱住他。
她紧紧贴进他的怀里,全身发抖。
江念离没有拥抱她,他只是用手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说:“别怕。”
别怕什么呢?那时的纪悠还太年轻,她不能完全理解生一场病会对人生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更无法理解生死的界限。
她只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忧郁的神情。
江念离一直搂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小悠,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身体不好。”顿了顿,他接着说,“我有心脏方面的毛病,已经有几年了。”
他抱着她的身体,笑了一下,像是开玩笑般,却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郑重:“当然如果你接受不了一个身体不那么健康的男朋友,我可以离开。”
他明明身体不好,却在那样的雪天里勉强自己,将她护送回家。
即使生病住院,他还请求同学代替他完成对她的承诺……纵然如此,到了最后,他还对她说出“我可以离开”这样的话语。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纪悠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开口说“我接受不了你”,他真的会离开,将自由还给她。
“江念离,”紧握着他的手,纪悠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觉得我是那种一点风浪都经受不了的女孩子吗?”
她说不上是哪里来的冲动,看到他略微低垂的眼眸,话就说出了口:“我这么喜欢你,难道会因为这些小事就放弃你?你身体不好,我可以照顾你!只要……”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你不要再这样生病,突然消失。”
没有再说话,江念离只是拥抱着她,低头用微凉的薄唇,轻轻触碰她颤抖着的双唇。
隔了一阵,他才笑着道:“你看,我又回来了,别害怕。”
那一刻,她觉得所有事情都不重要了,唯独眼前的人,她想永远都紧紧拥抱着他,不再让他离开。
直到八年之后,纪悠都不能否认,当年的江念离,是在用一种任谁都无法抗拒的温柔来爱着她的。
他从来不说太多甜言蜜语,却无时无刻不考虑着她的感受。他不仅将温柔倾注在唇角和眼底,也倾注在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在和他恋爱之后,她再听到任何温柔情人的传说和桥段,都会觉得不过如此。
再动人又如何?比不过江念离为她所做的一切。
那么绵密却又无声地,渗透到骨髓中的宠溺,不仅温暖,也别无所求。
那样的温柔,一生只可能有一次。
她一如他所愿,无法忘记,也无法前行。
即使定下来将纪悠抽调去“一城四季”项目,也要有个交接过程,并不是立刻就走。
第二天纪悠还是按时去上班,到了设计院打开电脑,一切如常。
这一天江念离没再打电话给她,一天的忙碌工作结束,像所有的建筑师一样,即使到了下班时间,还有大批的图纸等着她。
带着笔记本电脑和需要的资料,她从停车场取出自己的车,开车回家。
毕业后父母就送了她一套两居室,所以她现在独住,也经常在家里加班。
今天她也打算回家吃过饭后,就加班赶进度,但车还在路上,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她高中兼大学时代的好友路茗茗打来的。纪悠是一个乍看性格很好,其实对什么都比较冷淡的人,所以她整个高中和大学,也只有路茗茗能勉强称得上是她的好友。
毕业后除了同学会之外,她也只和路茗茗私下里偶尔聚一聚。
电话里路茗茗爽朗地笑着:“晚上一起吃饭?”
在外面吃饭也不过两个小时,不会打乱她的工作计划,所以她笑笑回道:“好啊。”
路茗茗办事利索,很快向她报了一个两人之前就经常去的菜馆名字,约定半个小时后见。
纪悠到时,却发现除了路茗茗之外,坐在那里的还有一个女子,是她有些陌生却还算认识的人。
她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想起来这个女子是高中时比她和路茗茗高上一年级, 后来也跟她们读了同一所大学的学姐,叫做蔡映然。
“蔡学姐?”纪悠想到后就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蔡映然是性格温和的老好人,跟学妹处得都还算不错。她对纪悠笑笑:“是啊,好久不见了。”
路茗茗拍着蔡映然的肩膀,开心地对纪悠说:“蔡学姐的公司搬到我们公司楼下了哦,以后可以天天见面了。”
纪悠学的是建筑,路茗茗和蔡映然学的都是金融,毕业后都进了相关的公司,路茗茗的公司在西区,蔡映然却在东区,现在也搬到了西区。
纪悠笑笑,真诚地欢迎蔡映然:“挺好的,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蔡映然也笑:“谢谢小纪。”突然她像想起什么,又说道,“小纪,最近听说江学长也回B市了,你知道吗?”
纪悠去拿水杯的手僵了一下,抬起头笑:“是啊,他也回来了。”
当年为了和江念离在一起,她报考的当然是江念离读书的T大,只不过后来她真的入学了,江念离却已经出国走了。
对于纪悠和江念离的关系,因为纪悠还没从髙中毕业,所以他们一直瞒着她的高中同学,路茗茗对于他们的事情可能只是略有耳闻。蔡映然却不一样,本来就是高中校友,又和江念离同读一所大学一个系,两人关系也不错,所以她非常清楚他们的情侣关系。
蔡映然轻叹了声:“当初江学长走得太急了,他刚做完手术,我们系学生会干部们还打算给他开个欢送会的,结果也没赶上。”
她只不过随口一说,纪悠却觉得心里一震,忙问:“他那年夏天做手术了?” 蔡映然没想到她竟然不知道,也愣了一下:“据说是开胸大手术,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纪悠还想再问,眼角余光瞥到路茗茗正震惊地望着自己,就清了清嗓子说:“那就好。”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略显尴尬。
好在路茗茗很快将话题带开了,说起来一件最近被炒得火热的八卦话题。
蔡映然立刻感兴趣地加入,纪悠在一旁如坐针毡,勉强笑笑,心思却早就转开了。
江念离走的那个夏天,也就是在他单方面跟自己分手后,竟然去做了手术吗?
她不愿胡思乱想,却遏制不了发散的思维,幸好手术成功了,万一不幸失败,那么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她会一直认为他无情抛弃了自己,再也不给她机会见面,然后带着无比怅然和深埋在心底的怨恨度过很多年……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无声地打了个寒战,觉得周围一切都开始离她远了起来,并变得冰冷刺骨。
“纪大小姐?”耳边路茗茗的笑语将她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