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目间有着岁月蹉跎而留下的淡淡纹路,可却减不掉未到四十岁的那一股少妇的风韵,只除了她眼中的清沏,像是未知世事般。
而她竟然对着弟弟喊“绍泽”?晴晴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一步步向她们走近的女人,她的妈妈沈君华。
原来那次,她在跟弟弟的视频中,她没有听错,她真的听到了这个声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女人真的是她的妈妈沈君华吗?为什么她的眼中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身边的这个少年。
“妈……你怎么又叫错了。我是阳阳,姐姐来看你了。”伸手无奈地把沈君华手上的剪刀接过来放好,沈耀阳把晴晴拉到沈君华的面前。
“妈……”晴晴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为什么妈妈用一种很迷茫的目光是看着她?好像她并不认识她一样,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这就是弟弟所谓的精神不好?精神不好到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了吗?
“绍泽,我不要姐姐!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不要跟她回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绍泽,你让她走好不好?”沈君华定定地看了晴晴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久到晴晴以为她会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她入怀的,可是,不止没有,她像是非常害怕般躲到了沈耀阳的身后不敢再面对她。
“姐,妈妈现在就是这样。”沈耀阳苦笑出声的。自从姐姐结婚之后,妈妈在拿到姐姐的结婚照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刚开始,还只是每天看着照片上的人儿喃喃自语着:“我的晴晴长大了,我的宝贝女儿结婚了!”
可是,没想到到后来,她捧着那些照片躲在房间里再也不愿意出来,甚至意识开始慢慢的模糊,最后,她甚至把他当成了薛绍泽。
每天开眼见到他,都会甜甜地叫着:“绍泽,绍泽……”除了他,沈君华不愿意见别的人,一看到陌生人就害怕,甚至想要躲起来,就如同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般。
姐夫请来的精神科医生说,妈妈是因为遭受痛苦打击之后,丧失对旧事的记忆,也可以称之为心因性失忆症,这种症状还是由心理原因而行成的。
目前医学上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方法。要想让病人恢复精神正常,还得用中国人所说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沈君华的心药就是薛绍泽。心里再气再恼再恨,其实,归根到底,她还是放不下对他的爱。
爱到了极致那便是恨,恨到极至未尝不是爱呢?爱恨之间就是一线之隔,谁也无法分得清。
没有这般深重的爱,就不会有这样至死不渝的恨。
这样的妈妈,让他很心酸,很心痛,却又不知道该要怎么跟姐姐说,更何况前些日子姐夫说姐姐身体也不大好。
“阳阳……”晴晴不敢再靠前一步,因为沈君华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惧意。她的妈妈竟然会怕她?十年后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这让她怎么接受呢?她要怎么做呢?
“妈,不要怕好吗?”沈耀阳把母亲从身后搂到身前,“这是晴晴,是我姐姐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她不会伤害你的好吗?”
“姐姐?”沈君华望着晴晴的眼神还是有着害怕,“绍泽,你怎么会有姐姐呢?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那我现在告诉你,好吗?”像是哄小孩子一般,沈耀阳抚着沈君华的头发,“晴晴是姐姐,以后她会跟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她会陪你一起到花园种花,还会陪着你一起撑伞到外面玩,跟你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有她陪着你就不会寂寞了好吗?”
“她会陪着我在雨中撑伞的对不对?”一提到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沈君华脸上竟然荡出一抹很纯很纯的笑。
“叫我晴晴,好吗?我会陪你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好不好?”再也忍不住的泪从眼眶滴落,晴晴想不到妈妈的精神竟然糊涂到了这个程度。
现在的沈君华,根本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啊!
“来,以后晴晴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了。”沈耀阳看到晴晴流泪,心中也是一阵酸。“不要怕她好吗?”
“晴晴,我带你去看我在花园种的花。”脸上浮起羞涩的笑,也许不管怎么样,天生的血缘怎么也抹不掉,沈君华在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选择相信身边人的话,伸出手牵住晴晴那双有些冰凉的小手。
“嗯!我们一起去。”把脸上的泪擦干,努力让自己挤出笑,晴晴跟着沈君华从那扇小门手拉着手走出去。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那个在她小小的心里,永远保护着她的妈妈,此时此刻竟是这样的脆弱,这样的需要他们的爱护。
“看,这些都是我种的花,好看吗?”沈君华拉着晴晴一直走到那个大大的玻璃房面前,指着透明的玻璃墙,那是一整片的紫色的勿忘草啊!
妈妈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是忘不了这个小小的花。
该是有多深的爱,多重的情,才会让一个人所有的记忆都推翻,满心满眼里只有最初的那个人,只有她最钟爱的那一朵小花。
勿忘草——勿忘我,多么美的一个名字。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只有她心中的那个他,依然在那里。
在这喧嚣的尘世间,唯有那份淡蓝的记忆常存她的心中,任花开花落,这美丽的相思草,永远开在她的心尖上。
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没有经历过痛苦的爱情是不深刻的爱情。他们已经经历这些年来各自伤心痛苦的日子,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
妈妈,既然这么的忘不掉,为什么不原谅他?
“好看。很好看!”晴晴只觉得眼晴酸痛得难受。爱情怎么会这么这么地难呢!
“来,我带你过去。”沈君华拉着晴晴的手,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她走近专属于她的领地里。
陪着沈君华在花房里聊了一个下午的花,在吃过下午点心后,沈君华被沈耀阳劝回去休息了,他们姐弟俩才有空坐下来谈沈君华的问题。
坐在书房里,姐弟俩一个人拿着一杯热茶,望着外面的春光,心情似乎很沉重。
“阳阳,妈妈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晴晴把目光窗外收回来,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妈妈犯的是心病,无药可医。”沈耀阳低声道。
“阳阳,你很恨他?”晴晴放下手中的茶杯,双眸定定地望着弟弟的平静无波的眼眸。什么时候起,那个一直跟在她后面不停叫着“姐姐、姐姐”的小男孩已经成大了?大到她无法理解此时他在想什么。
恨,怎么能不恨?谁又没有恨过他?
“姐,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恨不恨他跟妈妈的病有关系吗?我说我不恨他,妈妈就能好起来吗?”沈耀阳嘴角扯了起来。
妈妈的心药在哪里,他们都明白。可是,他们都不敢去尝试。他怕,怕万一尝试过后,会给妈妈带来更深的灾难,那不如不治好了。
就让她这样吧,忘记以前的痛苦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他很恨那个男人,哪怕是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恨得心痒痒,但是只要妈妈可以开心就好,他宁可当那个替身。
“阳阳,我想让妈妈好起来,我想试试,可以吗?”
“姐,你什么意思?”沈耀阳想不到晴晴竟然这样说。
“我想让他们见面。”晴晴凝视着沈耀阳明显变得难看的脸色,“阳阳,你怎么了?是不是心痛?”虽然已经做了手术,但是晴晴一看到弟弟涨得难看的脸色,还是担心不已,伸手想握住他的手,没想到沈耀阳却推开。
“姐姐,我没事。但是,别想让我同意让他们见面。”既然已经决定此生再无瓜葛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生枝节。他们现在过得也很好,不是吗?这二十年来,没有那个男人,他们都走过来了,剩下的几十年,没有他的日子没有理由走不过来。
“阳阳,你不想让妈妈好起来吗?”晴晴竟然不知道弟弟对薛绍泽竟是这般的怨恨。
“妈妈现在这样也很好。”至少心是安静的。
“可是,他还是很爱妈妈。”晴晴小声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爱?”沈耀阳冷笑出声,“如果真的这么爱,当初怎么会有别的女人?如果真的爱,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就这样离开?这样也叫爱吗?姐,你竟然在帮他说话?”
爱用在他们身上是多么讽刺啊!姐姐说那个男人还爱着妈妈,妈妈又何尝不爱着那个男人。
可是,如果爱情,如果掺杂了其他,必定无法纯粹。这一生,她痴痴追求的无瑕爱情,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得到。
她爱得太疯狂,太骄傲,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当爱情有了瑕疵,他们的感情就有了裂缝,母亲就是那种太决绝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初既然父亲背叛了她,她没有要解释,没有委曲求全,将他们的爱断了所有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