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崇磬这才知道,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他起身走到台上,笑着说:“我可有个条件,今儿别是我独奏。好事成双,是不是?”
叶崇磐在一边听到,接口便说:“我说他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吃罚单的——麻烦工作人员。”
崇磬眼睁睁看着四名工作人员从百合花墙后推出一架钢琴来,笑道:“那里难道是宝库嘛?”他刚说到这儿,就听堂哥叫道:“小湘湘?”
屹湘正有几分目瞪口呆的看着台子上不停的出现宝物呢,想要看接下来有什么节目——也实在想象不出长手长脚的叶崇磬,摆弄那大提琴的模样——不料就被点了名,她下意识的举了一下手,“叫我?”
叶家五叔爽朗的笑起来,“湘湘也太老实了。会被磐儿他们欺负的。”
“来,刚刚说了什么来着?还不来报到?”叶崇磐打定主意要让屹湘跟崇磬表演节目了,一个劲儿的催屹湘。
屹湘只好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到台中央,叶崇磬的身边,小声说:“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不要你唱歌也不要你跳舞,看到这架钢琴了?《rolling--in-the-deep》,碧儿最喜欢的曲子之一,请吧。”叶崇磐笑着。
崇磬看屹湘。
“我没……”她刚开口,潇潇便打开琴盖——谱子也准备好了。
叶崇磐笑的坏坏的,示意潇潇跟崇碧回位子上坐下,“让我们欣赏,《rolling--in-the-deep》。二位,请。”他说完,抬手打了个榧子。厅内的灯光转换了一下,四周围暗下来,台上的光束,一团聚在钢琴处、一团聚在大提琴处。
叶崇磬跟屹湘站在暗影里。
屹湘听到叶崇磬问她:“要不要换一个?”
屹湘想了想,说:“给我几分钟准备。”
她走过去坐到琴凳上。看了一会儿谱子,手指试了试琴。
厅内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叶崇磬将琴弓搭在弦上,等着屹湘——她抿着唇看谱子的表情,显得异常认真,认真到有些紧张;看她紧张,他倒越发放松……屹湘终于抬头对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点点头。
琴弓一拉,大提琴那浑厚的声音泻出来……
屹湘双手扣在琴键上,用钢琴清脆的音符,配合着叶崇磬的演奏。
叶崇磬听得出来屹湘技法相当生疏了,但好在灵性还是有的;屹湘也知道叶崇磬是在尽力发挥,掩盖二人初次合作的冲突……二人渐渐的找到了相合的节奏。
乐曲舒缓而淡雅,又扣人心弦。
一曲终了,厅内沉寂。
叶崇磬的手放在琴弦上,琴弦的震颤传导到手掌心,直到有掌声响起,他才抬头,屹湘正望着他,对着他做了一个“v”的手势,很傻的一个手势……他点了点头,起身示意屹湘,两人站到一处。
兼职主持叶崇磐笑着说:“这真是意外惊喜。我还指望着你们俩演砸,给我们来点儿超级笑料呢……”他说的有趣,逗引的大家反而因为他的话笑个不停。
叶崇磬不待他说完,便指了指下面,说:“哥哥今儿晚点名,没发现那个偷偷溜进来的嘛?”
此时室内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屹湘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强光,她略转了下头。听叶崇磬含着笑这么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入口处竹帘前,董亚宁不知何时到了……
第八章 没有色彩的画卷 (四)
她怔了一下。
看他双手抄在裤袋里,身长玉立的一个人,笑微微的,忽然变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笑的更从容似的,小步急挪,一径的走过来,直冲着叶崇磬说:“你这人也是,好好儿的弹你的棉花就是了,怎么还挂着拉我做垫背的?”懒
说着人已经站到台上,对着下面的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笑着说:“既是来迟了,自当认罚。待会儿我自罚三杯,主人家要我怎样我就怎样,行不行?”
叶崇磐笑道:“能要你怎样?我们家又不缺好牲口拉车——况且你也没那把子力气。”说着眼中翻波,认真的做出打量董亚宁的样子来。
董亚宁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的,不以为意,仍笑着说:“大哥今儿就别逮住我损了。”
“不损你也可以。”崇磐指着台上的钢琴和大提琴,“你也照准了这个,给我们来一个好节目——且说人家珠玉在前,你不准掉份儿。”
董亚宁听了,认真的瞅瞅站在他旁边的叶崇磬和郗屹湘。
屹湘只觉得他目光如电,虽是粗粗的扫了她一眼,倒去看准了叶崇磬,她还是能感受到他目光里刺骨的寒意——她竟不由自主的微笑了。掂了掂右脚。脚踝处酸软。
叶崇磬见董亚宁看着自己,眉端微扬,说:“你别打我的主意,我今儿是认罚,可不打算一再献丑。”虫
董亚宁哼了一声,对着台下的潇潇招手,潇潇刚要起身,被身旁的崇碧拉住,崇碧只说:“不带还让我们潇潇出节目的!”
潇潇就顺势坐了回去,做出无奈的样子来。
董亚宁侧身就着崇磐手里的话筒说了句:“潇潇,你这是活生生的给我们表演什么叫妻管严呢!”
哄堂大笑。
屹湘在这样的笑声里,默默的从台子的另一边退下去。长时间的站立,她有些受不了。况且如今台上,不需要她做背景。
叶崇磬发现的时候,屹湘已经快走到位子上去了;他摆摆手说董亚宁你别啰嗦了,痛快点儿啊,要说你西洋乐器不行这话我们信,可你民乐总是行的吧?
崇磐被堂弟的话提醒,哟了一声,看着董亚宁;董亚宁立刻就笑了,问:“难不成你们连胡琴都有?还是带着全套的班子?”他掸了掸衣袖。今晚没来的及换正装,急匆匆的从机场直奔了这里,穿的极随意潇洒,倒合了他素日的风度,因此往这里一站,虽然并不庄重,但也并不显得突兀、失礼。
“又不打算开台唱戏,哪儿有时时备着班底的呢?”崇磐笑着说。
董亚宁却有了主意,只说:“话虽如此,还请哥哥救我一救哇……”他这一“哇”,便扯上了调门,一字在喉间迂回婉转,两手一搭,一揖几乎到地。再抬头,笑眉笑眼的望着叶崇磐。
一边看着的叶崇磬见他这做派,忍不住微微一笑,晓得接下来没他什么事儿了,也学了屹湘,悄悄的往后撤。
席间众位亲友有性急的,这时候高声叫道“只管蘑菇个什么劲儿啊,快快快”。
董亚宁示意叶崇磐,“请吧?”
叶崇磐拍了拍话筒,微笑道:“得了,不为难你,瞧着你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什么好招数来——今儿晚上按说应该来一出《龙凤呈祥》,仓促间总也凑不齐人哪。”
“《龙凤呈祥》倒罢了,《钟馗嫁妹》才是应了景儿呢。”下面嚷嚷起来的是叶崇岩。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身边坐着的大姑姑叶居善拍了一巴掌,还没拍疼他,叶居善自己都撑不住笑了,对着台上说:“磐儿和亚宁快些,我们都等着呢!今儿大伙儿有耳福,叶崇磐这钟馗要不是瞧着妹子的脸面,轻易也不开腔。”
又是大笑。
台上两人低声一计较,叶崇磐就跟大家报了名目:“清唱一段《坐宫》。准备仓促,各位多包涵。”
早有人送上来一只话筒给董亚宁。
他接过来,跟叶崇磐分别的背转身去,各自调整情绪……
“咦,亚宁还有这手儿呢?”崇碧笑着问。
“他京胡拉的好极了。”叶崇磬听见,小声说。潇潇跟着点了下头,说:“可不是。只是轻易不露。”
“这点儿跟大哥对撇子。他们俩能聊一处去。”叶崇磬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台中央一团亮光,那正在预备中的二人仍在光团之外,只看到轮廓。忽听到董亚宁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愣了一下,笑出来,“糟了。”
“怎么?”崇碧问。
“他花粉过敏症很严重。前几日还犯了。”叶崇磬说。
“布置会场的时候已经交代处理过呢。我也怕这么多花,一个是香气太重,一个是花粉会惹事。”崇碧解释。
“那就好。”叶崇磬拿起湿毛巾来擦了擦手。看到大伙儿都在等着董亚宁他们开唱,屹湘则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时候崇碧回身拍了屹湘一下,笑着说:“你琴弹的也好,当真是拿得起来放得下……是吧潇潇,湘湘琴弹的真好。”
屹湘笑了下。
“她那也叫弹的好?”潇潇笑着说。
“咦,你倒说说,这都不叫好,什么样的算好呢?”崇碧眼睛里含着笑意,揶揄潇潇。潇潇顿了顿,没接话。
“是不算好呢。我自来没有下过苦功夫。”屹湘马上接过话来,笑眯眯的、温温的说:“若不是叶大哥带着我,今儿可就真是要闹大笑话了。”
“怎么会呢。”崇碧笑着回过头去看台上,“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开始了。”
叶崇磬见妹妹兴致很高的模样,跟坐在她身旁的屹湘表情正成了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