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碧得知她要回去开心的不得了,打电话来跟她一讲讲半天,说这下好了,礼服解决了、伴娘解决了……又特地嘱咐她说不用着急的、赶得及婚礼就行。隔一天却又问她:“订婚的时候呢,我穿什么合适?那件雪青色的能先赶出来嘛?”
那不自信的语气,可爱的不得了。
她果真先从这件雪青色的小礼服开始动手。
不知道叶家姑奶奶是怎么淘到的这几件古董衣给侄女。当真是好看的不得了。最难得的是极符合崇碧的形象气质。这雪青色小礼服是三十年代出品。八十年红尘令原本娇嫩的色泽熏染了一层均匀的膜似的,看上去格外的沉稳。
她自作主张将裙摆收上去两寸。从数据表格里看,叶崇碧有非常优美的小腿型,不露出来就太可惜了……露一点,尤其又比露全部更美一些。
她微笑。
工作总令她愉快。
陈太这几天偶尔坐在她身边看她工作,也称赞她精神好很多,“到底是回家去。”语气里有一点点落寞。
“我的工作就是满世界跑。会经常回来的。”她安慰陈太。别的不说,她的租约还到年底呢。这次回去,房里的东西除却必需品,她什么都不动。
陈太看着她收拾好的那两个不大的行李袋,也不禁失笑,“跟你住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很少见的,一个女孩子,靠着登在报纸上的一则小广告和一条电话号码打电话进来,只凭电话里她的描述,三言两语间便商定了。条件即能够立时入住。
那时是早上九点半,立时入住是一小时以后。
她因为女孩子淡淡的柔和的嗓音而喜欢。最令她喜欢的当然还有干脆利落的态度。没见面印象已经不错。
果然一小时以后上门来掀门铃,站在门前的女孩子美丽文雅,随身拎了两个不大的行李袋。
她对屹湘说,楼上的房间,你随便选一间吧。
虽然不是事先讲好的阁楼,屹湘倒也没有觉得特别意外的样子——这个女孩子,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气,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陈太太承认自己是喜欢这样子的一份从容。
屹湘在打开第一间房门的时候,便站在那里对陈太太说,如果您不介意,我想住这间房。
那房间是楼上四间卧室里最小的。四面墙壁,有三面半都是书,垒的满满的,让这间卧室就显得更加的狭小;床头紧靠窗户,也小小的,但阳光好的时候,恰恰的,那一束光,铺满整张床。
她问屹湘,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房间?
屹湘只是问,躺在床上,不会被掉下来的书砸到吧?
她问的认真。看不出是不是在讲笑话。但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她喜欢这间房。
她问,其他的行李什么时候送来?
屹湘说,所有的行李都已经带上门来了。
她便请屹湘进去,顺手替她关了房门。
后来便没有再寻找其他的住客。
整栋屋子,长久以来就只有这个会选那间卧室的屹湘,还有她自己。再算上一只折耳猫。墨菲……已经17岁了的墨菲。其实对她来说,墨菲就是家人。而和她一起住了很久了的屹湘,应该也算是……半个家人吧……
陈太叹了口气。
屹湘鼻子有些发酸,“你这个老太太可真讨厌。这么婆婆妈妈,怎么可以?”
陈太戳她额角。
屹湘伸伸腿,伏在她脚边的墨菲伸了个懒腰——连墨菲似乎都感受到了离别,这几年颇黏着她——鼻尖那点儿酸意有些严重了,她咳一下,粗声粗气地说:“等我安顿好了,你来。不是总想回湘西?”
陈太微笑,道:“听家本说,他下个月也要去北京。”
“嗯。”屹湘把墨菲抱在怀里,“那不如就那个时候去?”
陈太想想,说:“好。”答应的痛快。
屹湘不难了解陈太这么痛快的答应她的邀请,除了想要寻根的那份心意,还有更深的善意,可她和邬家本都没有告诉她,该去看看那最新鲜出炉的一条绯闻:lw新晋设计师与传奇人物vincent-westwood过往的罗曼史……邬家本在她回到纽约之后马上联络她问候她平安,跟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提到了这个消息,末了还说幸亏是“过去式”,不然要跟vincent这样的人物竞争压力还真是够大的。
她笑而不应。
邬家本说过段时间北京见。
好吧,北京见。
第五章 没有城堡的公主 (二)
又会有什么故事了?在她一早表明态度不接受追求,还懂得这样跟她说句笑话的人,通透的让人轻松。邬家本了解她,远比她了解他要多。这虽多多少少会令她不安,暂时却不构成烦恼。
她还是烦恼些现实问题来的实际些。懒
比如苗得雨在公司的送别会之外,又替她另外筹备了一个小型的私人送别会。实在不忍拂了得雨的好意,况且也确实想在离开前与得雨有时间聊一聊,她正正经经的打扮好了走一遭。特地戴上一顶蕾丝帽,配合优雅内敛的晚装刚刚好,主要目的则是遮住头顶的新伤。
得雨提前打过招呼,说虽是私人聚会,但会有一两名专栏作家到场,言下之意是提醒她留意。满城风雨都是vincent新鲜**的秘闻呢。相关人士怎么可以不小心。
屹湘觉得得雨的体贴和温柔真是没的说。
那晚七七八八的朋友来了很多。过半的人她都不算“认得”,却又多是这个圈子里重量级的人物,济济一堂的时刻,她暗暗吃惊得雨的人脉。
端了酒杯跟得雨在阳台上聊天,屋内觥筹交错,屋外是曼哈顿的雨夜。
她说苗得雨你面子可真大。当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得雨闷笑一声说郗屹湘你出生入死再世为人,要是再不努力,我会瞧不起你的。
她拍拍得雨的肩膀。虫
得雨说你不晓得吧?此番你的“蝴蝶”技惊四座。这其中多少人因为提到你才肯来,我数给你听?
她不语。得雨最幽默。
得雨笑着说:“老早我就知道自己在设计上已经没有太大前途,不如专心的做营销推广。你看我如今算是一流的推广人,但一流不是我的追求,首屈一指才是。”
屹湘侧侧脸终于笑出来。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在宿舍里吹牛皮不上税的夜晚。她只说苗得雨你精刮的可以了,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我的私心,立志在lw做三朝元老呢。”得雨举起杯子来,碰了碰屹湘手里的那只,“祝你在北京一切顺利。”她自顾自的干了杯,扔下屹湘去对付两个专栏作者刁钻的提问。
屹湘对那个已经掀过去的美丽夜晚所余下的印象并不多。最感慨居然是苗得雨干杯的姿势。豪爽,不拘礼。微醺之际,开怀大笑……居然让她捏着盛满没有气泡香槟的高脚杯的手又些微的发颤。
这是相当危险的情绪……
离开纽约的前夜,她整晚没睡。
天亮的时刻,终于赶得及把崇碧的四件礼服都整出了形状。小心翼翼的封进盒子里。带着行李下楼去,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想敲开陈太的房门,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留下字条锁门出去,提早叫的车子已经在屋前的小径上等候。
上了飞机便如预期的开始犯困。
脱掉鞋子系上安全带,还没有起飞她已经睡了一觉。
空乘过来摇醒她提醒她关掉电子设备,她模糊间胡乱的扒拉了一下自己那个在地震中勉强留了全尸的皮包,看一眼手机里陈太的短讯,终于又睡过去……
漫长的旅途中有几次被叫醒。都是空乘不放心她的状态。她困的要命,连不耐烦都没力气表现出来。
“……从来没见过在飞机上还这么能睡的女人……”
“你以为是十几岁的人么,像永动机,精力总是过剩。”
“也是。能睡着也是福气。连眼罩都不用戴。难以想象。”
“没有心事的人才能是睡仙。”
“……你看她面相……”
“酣睡似婴孩。”
“可爱。”
“羡慕吧……”
两人在轻笑。
屹湘先伸了下腿,听到哗哗的杂志翻页声,知道自己预警起了效果。翻了个身。薄毛毯搔在下巴处,痒痒的。终于觉得这一觉是睡够了。她睁开眼。四周围暗暗的,旁边的座位上,开了一盏小灯。两个侧影都距离她都远,是两个年纪已经不算太轻的女人。
她看一下腕表,伸手打开了遮阳板。
光线透过舷窗进来。她看出去,云上因朝阳淡淡的似涂了一层清亮的胭脂。
她看的有些出神。
广播里在说,飞机准备降落。
她穿好靴子。
再抬头的工夫,天气已经起了变化。
屹湘闭了闭眼睛。
飞机重重的落在地上,硕大的雨点刮在舷窗上。没有声音。她似乎看到大片的水花扑面而来,令脸上清凉一片……
停稳之后她有好半天都没有睁开眼。身旁的乘客终于忍不住开她的玩笑:“这位姑娘,您再睡过去,睁开眼可又是纽约了啊。掐您自个一下儿,到家了嘿。”说着还就真的就掐了她胳膊一下。配合着那干脆的京片子,活脱脱是一京城大妈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