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们的新证人,是苗得雨吗?”
所以崇碧在让她看这本材料的时候,才这么担心她的反应。
而这,当然还不是全部的证据。
苗得雨曾经说过,一流不是她的追求,首屈一指才是;也说过,想在LW做到三朝元老……如今才知道,说的时候未必不是真心,只是现在更像是笑话。
那么,她有没有想让她作为朋友见证这一天?
她沉默良久,看看表,说:“时间很晚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盖斯勒正整理着他的花镜,听到她的建议,也看看时间,说:“也好。”
崇碧却觉得意外,但以她对屹湘的了解,屹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大家都暂时的松了口气,说好了明天碰头的时间。
屹湘跟崇碧第一个从会议室走出去,直接乘电梯下去,外面车子在等她们。
上了车,崇碧换了中文,问:“你打什么主意?”
屹湘摇了摇头,说:“你容我想一会儿。”
崇碧摸着肚子,说:“乖儿子们,你们姑姑又要出幺蛾子了吧……”
屹湘瞪她一眼,从包里摸出几块巧克力来给她,说:“又贫!吃点儿,等下到家有饭吃。”
崇碧剥着巧克力,问:“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容易饿?再这么下去我快疯了……”巧克力放到舌尖上,黏住了她的嘴巴。
屹湘唔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他比较乖……几乎没给我找过什么麻烦。”
也许并不是乖,而是,拥有已经是奇迹的时候,所有的麻烦,都可以不计较。
在这方面,她算是迟钝的人,反应比较慢。连很多很多的幸福瞬间,还没有细细体会,就已经过去了……她又摇了摇头。
崇碧默默的把剩下的几颗巧克力吃掉。
她们正往老橡树去。并不很远,是从纽约最繁华的区域,往安宁静谧的所在。
“你没关系吧?”崇碧还是不放心。她温柔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屹湘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她早屹湘两日看到那些新证据,用倒吸凉气并不为过。如果前期的证据还只是指向“相似”,那么这次51Woo拿出来的就是重磅炸弹,只看证据,如果屹湘承认自己盗用,她都不会意外。当然她无条件相信屹湘不会。但这种靠着信任的判断,抵不过表面证据确凿。而她也十分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起码屹湘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之前她的暴跳如雷,她可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
屹湘“哦”了一声,见崇碧那样看着她,说:“我知道你在犯嘀咕。现在我心里也有点儿乱,不知道要怎么决定。但是你放心,如果说我来纽约之前,相信自己不仅是事实上的清白,也必然获得法律上的清白,那还是一句气话。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赢定了。”
崇碧停止了抚摸肚子的动作,问:“什么?”
“我们回家先吃饭。”屹湘却伸手过来,摸了摸崇碧的肚子。很温柔的,说“我,连庭外和解的打算都有了。因为我不想因为这个官司,耗上那么多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我不怕这官司一打几年,那是因为我曾经把在这一行的名誉看的比时间、比生命都重要。眼下呢,我知道这些不够重要。”
“湘湘,你不必做这样的打算……”崇碧眉头紧锁。
“要的。因为我耗不起。但是我必须先确认一点事情,在明天之前,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到了。”
屹湘轻拍了下崇碧的手,“咦?”
车子一停,她先看到前面被车灯照亮的位置,停了两辆车子。后面这辆,车牌眼熟。
她心里一暖。
“不是吧,咱们人还没有到,已经有客人来了?”崇碧笑着说,跟屹湘一前一后的下车。待走近了,她也知道,这是汪瓷生 的车子和随员。车在等,那么汪瓷生本人,也应该在里面的。果不其然,来开门的Laura见了她们俩就微笑,说:“可回来了。”她说着分别拥抱崇碧和屹湘,“她们都在餐厅了,你们那个活宝贝,可快把我们仨小老太太给逗的笑岔气儿了。”
好像要印证她的话,餐厅里有笑声。
邱亚拉先出来,叫她们快点儿去,“崇碧你的鸡汤也煲好了。”
叶崇碧早就开开心心心的小跑着进去了。
屹湘紧跟上,就看到Allen跟汪瓷生并排着坐在一起,两人都在笑着——眉宇间竟有些许相似的神气——她站下。
邱亚拉拢了侄女的肩膀,拍了拍。
汪瓷生微笑着说:“真抱歉,我心急,想早点儿看看你们。就这么上门来了。”
“本来要和你说的,多多抢电话。”邱亚拉也笑。催着她们都赶紧落座,一桌子吃的,等开始吃,除了崇碧,其他人好像都
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只是餐桌上气氛是很好的。
屹湘看着Allen。
有Allen在,气氛总是很好的。
大家也都很有默契的维护着这气氛,没有人煞风景的提到官司。
汪瓷生并没有停留很久。
告辞的时候,屹湘送她和Laura出去。
直送到车边,她才拉了下汪瓷生的手。
“您请留步。”她说。
汪瓷生点头。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她看着汪瓷生的眼睛,“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您如实的回答我。”
汪瓷生也看着屹湘。
母女俩几乎是一般的个头,目光也几乎是持平的。
“问吧。”汪瓷生从容的说。
“在收购邬氏的过程中,您有没有问心有愧之处?”她问。
第三十章 蒲苇磐石的誓言 (二)
她望着汪瓷生的眼睛。
这对在她第一次看到,就几乎要为之倾倒的美丽的眼睛中,此时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神情,她都不想错过。
汪瓷生笑了。
她轻轻的扶着屹湘的肩膀,说:“来。”
Laura在她们身后,悄悄的先上了车。
屹湘跟汪瓷生走在小径上。
脚下是方木铺成的路面,在密密的北美红松之间,汪瓷生高跟鞋踩出笃笃笃的细响,缓慢而优雅。
刚刚下过雨,地面却不见湿滑。走上去非常舒服。如果不是有心事,这样慢慢的一同散散步,倒是极美的。
汪瓷生回头看了看屹湘。
屹湘落后了小半步,汪瓷生等了她片刻。
“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她说。
屹湘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面对这个话题。只是上次是被动接受,这一次她主动提及。心里的复杂时不言而喻的。
“别有负担。”汪瓷生明察秋毫,微笑着,说:“我打心眼儿里,一直希望你能问。也好给我一个机会解释。虽然那应该算我经历过的阴暗东西。如非必要,实在不想跟人谈起。”
车灯远远的,照亮脚下的小径。
汪瓷生温和微笑,坦然镇定。
“那么,到底有没有?”屹湘问。
“你指的是有没有利用邬载文的感情?”汪瓷生反问。
更确切的说,是有没有介入邬载文的婚姻、有没有利用不正当的手段窃取邬氏财富,像邬家人指责的那样,害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是屹湘毕竟没有忍心这么当面问出来。
“我很难相信,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后来的很多做法,不是出于内疚。”屹湘直说。
汪瓷生笑意更深。
屹湘眉一蹙。
“抱歉,”她停下,微笑着,过来拥抱了屹湘一下,尽管屹湘看起来并不高兴,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抱歉我有点儿失态,但是你这样关心我的过去,我还是很高兴……你对邬家本的事情看来有点儿数?”
“你能不能严肃点儿?”屹湘皱眉。
汪瓷生笑着,说:“你这生气的样子,跟多多好像……啊,多多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屹湘沉默。
汪瓷生在她的沉默中,慢慢敛了笑意,说:“凡事不可听一面之词。左右都听,也未必是事实的全部。当年的事情,有太多不足为外人道之处。我告诉过你,作为一个女人,我既没有不尊重我的婚姻,我也没有破坏过别人的婚姻。这话绝没有假。至于邬载文……”汪瓷生叹了口气。
她慢慢的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说:“跟我之间的恩怨纠葛实在是太多。后来一举拿下邬氏,不能说不是趁人之危,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点利用他的所谓的感情,但是你听完我这边故事的版本,再做评判不迟。我想大概得花费点儿时间,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习惯晚睡,倒没有关系。你会不会觉得太累?”
“我还没有倒过时差来。”屹湘回答。
“那好,我尽量简短的说。”汪瓷生站下,默然望了红松林片刻,说:“我刚到美国的时候那狼狈的日子就不提了……跟邬载文认识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点点钱。自己有一点,丈夫也有一点。关于那次婚姻,外界很多非议,我从不在乎……在乎的就是怎么能过的更好,至于别人怎么看,那太不重要。身边从来也没缺过追求者,各种各样目的的都有,当然不乏看中钱的,更多的是想给我钱的。我虽不是君子,什么样的钱不能要,还是有数的。盗窃和明抢这两样,想想就罢了。我还是安于得到通过努力和付出交换回来的钱,这样比较安心……有人说我把婚姻当成投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