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香飘过来,浓浓淡淡的。
叶崇磬略沉吟片刻,转脸对着陈太,报了一个数字。
那女子摊了一下手,将黑莓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也插在外套口袋中,悠闲的晃着身子,“算你识货。”下巴埋进围脖更深处,只留了大大的眼睛在外面。
叶崇磬只等陈太的回话。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四)
陈太没有还价,接着问:“用这个盛起来好不好?”从八仙桌的抽屉里里拿出来的是一只花纹古旧的首饰盒。
叶崇磬从皮夹里拿出卡片来。
胸针固然价值不菲,首饰盒也绝非市卖的寻常货。搭起来,仿佛簪花小楷写在薛涛笺上。美极了。
叶崇磬笑,说:“您要早拿出这首饰盒,我要做出买椟还珠的事来了。”
“其他还有没有合心意的?”陈太微笑着问。胸针被她稳妥的放进首饰盒中,另取了细纹纸包好,放进一个样式亦十分古典的袋子中。
叶崇磬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只烟盒。
这回讨价还价也并没有费力,他随后一并付了款。
陈太送他至门边,他转身道别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店内看古董的女子,背对着他,在深重的色彩下,影子似的。
门在他身后合上。他快步往回走。上了车仍觉得冷,忙把空调开到最大。
sophie的电话打进来,跟他说叶先生,粟小姐刚下飞机……
叶崇磬手指抚了下方向盘,说:“告诉她,我得先去宴会。”
“是这样的,叶先生。”sophie顿了下,说:“粟小姐刚刚说她马上要去洛杉矶。但随后会过来看秀。到时候再跟您见面。刚刚您的电话不通,粟小姐说她晚些再打。”
叶崇磬沉吟片刻,说:“好。若她有什么需要,你先来安排。”
sophie答应。
叶崇磬启动了车子。粟茂茂的电话果然追来,甜脆脆的声音如同她甜美的模样一般让人舒服,心情应该也特别的好。
叶崇磬听着、应着。
“叶崇磬,回去之后,我来你们银行工作好不好?”粟茂茂忽然问。
总是没大没小的,张口就连名带姓的叫他。
叶崇磬笑笑,“在你父亲那里不好么?”
茂茂初来纽约念大学的时候,她的家人曾郑重拜托他照顾。转眼她毕业回国也已经快一年,说是跟在她父亲身边学习,倒没见她认真上过一天班。
叶崇磬忽觉店中那草药香还跟着他似的,此刻竟更显得浓郁了些,仿佛是un-jardin-Apres-lamousson的味道,细细辨别却又不像了……他按了一下中控盘上的红色键,换一下空气。
就听粟茂茂哼了一声,说:“好是好啊,就冲我是太子女,他们也不敢说我不好,还得伺候的我舒服……可我又不是不知道,这样混日子总是不像话。唉,还有,我想离你近一点儿嘛……”
叶崇磬眼看着前面红灯亮了,“嘎”的一下刹了车——前面一辆白色的车子被粉色的玫瑰、丝带和气球装饰的花里胡哨的,“justmarried”的牌牌耀武扬威……
陈太看着叶崇磬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又看了一会儿外面安静的街景才转回身来,笑微微的,低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五)
郗屹湘已经将外套脱下来,厚厚的围脖却依然绕在颈间。
“不想你生日这天还一个人对着这些旧东西.”
“难为你记得。”陈太裹了下披肩,从里面那间小厨房里端出一个托盘,香茶细点放下。
屹湘眼珠转了一下,笑道:“这不是,又让我料准了吧?人家过生日这天都收礼物,只有你,送礼物。”
陈太给她倒了茶,晓得她指的是刚才的生意,便笑了,并不辩驳。
“幸亏我来了,不然更白白便宜了那人。”屹湘端起茶杯,嗅了嗅,很享受的模样。
“还敢说,你竟然拿那个价格唬人家。”陈太嗔怪。
“唬人?”屹湘摊开手,“哪有?我可是照实说啊,那价格是他自己报的,公平交易,对不对?再说,这几年古董的价格,都飙升到什么样子了?这条街上的生意人,哪个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只有你那么老实。”
“有些价格,已经毫无理性。”陈太看屹湘认真的模样,笑道。
“话虽这么说,市道就是如此,能多赚点儿不是挺好?”屹湘掰着手指数,“任什么都涨起来,全赖那些新贵的投机。真正的藏家赏家,抢不过他们了。”
国内的新贵潮水一般涌向大都会。满世界都在为他们的新钱疯狂。
“唔,刚刚那位,看起来,倒没有新贵的味道。”陈太想着叶崇磬那通身的气派。
“他那个年纪,会是旧钱?”屹湘不以为然,啜一口茶。热热的红茶,让她的胃十分受用;胃一熨帖,整个人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放松。
“那倒也不见得。”陈太笑着说:“鬼丫头,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那个胸针。该不是人家抢了你心头好,你故意埋汰人家吧?”
“我是那么小器的人吗?再说,只那一个胸针?”屹湘一手端了茶,一手指着这间屋子,绕了一周,说:“这些我都喜欢!”
陈太笑了。
屹湘常常说恨不得“洗劫”了这里,说的真真儿的。
陈太笑了呷口茶,“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帮你赚到一大笔钱,还不算好礼物?”屹湘捧着茶杯,笑眯眯的。下巴露出来。陈太看一眼,抬手过来,指肚一撇,替她擦了下,是油彩。
屹湘转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不在乎的搓了一搓。油彩的痕迹还在。。
“好吧,算好礼物——若是那位先生明天不回来找我算账的话。”陈太笑着说,“我看他的样子,晓得我们在演双簧。”
“所以我说,他就是不在乎钱的那种。”屹湘撇嘴。柔润粉嫩的唇变换了个优美的弧度,很是俏皮。
陈太笑着。这几年也见多了屹湘口中那些烧钱的主儿。但刚刚那位,她印象还是好的,也许是因为那气质;屹湘却对这些人整体上殊无好感。
“今天请你吃饭。”屹湘笑。
陈太问:“去哪儿?”
“汤记好不好?”屹湘眼睛亮亮的。
第一章 没有季节的都会 (六)
“好。”陈太笑着,穿好外衣。
屹湘细心的给她整理好围巾。围巾那暖融融的穗子让人的心柔软。出门的时候两人一先一后。
细雪微扬,扑在脸上,清凉。
“周末我该去庄园了。”屹湘说。
陈太在城外有一处庄园。当初屹湘住进陈家的条件之一,就是每两个周要抽两天时间去那里处理一下杂务。在这个基础上,屹湘的房租自然也做了相应的减免。
“替我看看有没有信来。还有,阁楼是不是该打扫一下了?”
“你有没有见过我这么好说话的房客?”屹湘歪着头,问。
陈太也歪了头,学着屹湘的腔调,问:“你有没有见过我这么好说话的房东?”
“没有。”屹湘老实的回答。
“我也没有。”陈太眨眨眼。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开心的像两朵飞舞的雪花。
等出租车的时候,屹湘习惯性的往旁边店铺的橱窗里看了一眼,远处似有个影子迅速的飘过。她怔了怔。
恰巧一辆明黄色的车子驶过来。
屹湘让陈太先上了车。
她系上安全带,半晌一言不发。
“怎么了?”陈太问。
“没事啊。”屹湘笑笑的,手却握紧了胸前的安全带……
晚上的唐人街红火火的,汤记的位置,闹中取静。
屹湘按门铃,来应门的竟是汤记的老板娘,及至寒暄过后,陈太才知道今晚其实汤记今晚的客人只有她们二位。陈太看了一眼屹湘。
屹湘正若无其事的走在她身旁,悄悄的跟她说:“我们老太太的名字,也就这时候好用些——汤先生在长沙开第一家饭馆子的时候,我们老太太早就吃服了。”
陈太倒笑出来,抬手拧了一下屹湘的脸蛋儿,“鬼丫头。”
“你说的嘛,想吃湘菜。”
陈太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闻着湘辣那特别的味道,只是瞬间,她有些动容……她坐下来,听女侍用道地的湘音替她们介绍;屹湘早脱了外套,黑色的堆领薄衫贴在她纤细单薄的身上,红彤彤的光线中有种异于平日的沉稳的美。
陈太要了汤记最出名的发丝牛百叶、剁椒鱼头、酱香方肉和东安子鸡。又让屹湘来。
屹湘托着腮笑,“怎么没有臭豆腐?”
“还要糖油粑粑。”陈太笑。
女侍报了菜单,去了。
陈太看屹湘,“吃得来臭豆腐?”
屹湘的手指在腮边弹了两下,“我出生在湖南。上小学以前都在长沙。”
“啊。”陈太点头,“所以你名字里带一个‘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