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摇了下头。
洛尔呆了呆——郗屹湘是不要她解释的。也是,她就算是解释,能解释什么?可她还是说:“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坏人。”
屹湘递了一瓶水给她。
她是不是坏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像他说的,她是多管闲事。管的还是最不该管的闲事。他的。
“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到过你。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眼熟。”滕洛尔大口喝水。急着说话,差点儿被呛到。精致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屹湘想,只看着这面孔,她愿意相信,滕洛尔,不坏。
“还好意思说,‘在哪儿见到过’?你丫还开车撞过我们呢!现在咋了,装失忆啊?”小李在前面听的忍无可忍,忽然插嘴。
滕洛尔愣了一下。水瓶在手里捏的出水了。
小李从后视镜里看看平静的屹湘,闭嘴,不再说。
滕洛尔看看小李,又看看屹湘,“什……什么意思?”
屹湘手指弹了下膝盖。
车子已经开出了酒店好远。
屹湘对小李说:“停一下车。”
小李猛踩了一脚刹车,屹湘系着安全带,还没什么,滕洛尔整个人撞在了前座上,她惨叫了一声,揉着肩膀,头昏昏的嚷道:“停车就停车,你干嘛啊!”她有点儿犯迷糊的看屹湘。她脑子里对郗屹湘的印象此刻就像是一团浆糊。但要说到撞车,她能记起来的,也就是那一回。而那一回,她醉。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她想到刚刚董亚宁对郗屹湘的态度——她略张了张嘴,说:“那你……你……你跟……”
滕洛尔想问“你跟董亚宁认识吗”,可见郗屹湘脸上有些冷漠的表情她问不出口来。若是认识,也不是奇事。而且,即便是现在不认识,以后也会认识。何况上次车祸,根本就是董亚宁插手处理的……
屹湘收了一下腿,让出空间,说:“请吧。”
滕洛尔只好下车,还在揉着肩,脸上是有些讪讪的,看着屹湘,说:“你不会……因为刚刚的事情,把我拉进黑名单吧?”她咬了下唇。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说出这种话来。多丢脸呀……但她再看着郗屹湘的眼睛,还是觉得即便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女子,值得信任。
“你的私生活,跟我没有关系。影响到工作,才另当别论。”屹湘淡淡的说。
“不会。我发誓。”滕洛尔顿时心内狂喜,她三根手指竖起来,“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份工作哩。事实上,也是我第一份正经工作……虽然,我妈妈说,其实也算不上很正经。”
她突然提到了妈妈。声音很轻而且迅速掠过。自己却先尴尬了似的,眼神有些避让。
屹湘心里一顿。
滕洛尔穿的衣服并不多。一身家居服,好像是仓促间从家里跑出来的,此时站在夜风里,她瑟瑟发抖。她也觉得这样站着不妥,说着“这儿不让停车的,你们快走吧”便关车门。门拉到一半处,屹湘把了一下车门,滕洛尔意外,“咹?”
屹湘看着滕洛尔的面孔,轻声的说:“你,要想在这一行做出头,戒了你那些毛病。”
滕洛尔脸上泛出甜笑,说:“Jimmy也这么嘱咐我。”
屹湘点点头。
滕洛尔说了声“Bye-Bye”,把车门推上,蹦蹦的走到车前窗处,对小李竖了一下手指头,然后也摆了摆手,跑到前面去拦车了……
小李倒被她气的笑出来,说了句“疯子似的”,才开车离开。
隔着车窗,屹湘见滕洛尔缩着手脚拦车的身影,越来越远……
“郗小姐!”小李大声叫她。
屹湘看他。
“电话。”小李说,“响半天了。”他看着路况,头都不回的说。
屹湘低头,手袋被她扔在一边,这时才捡起来,手机屏上显示的是叶崇磬的来电。
“喂……我很快到了,这儿有点儿堵车。”她看着时间又看看外面。叶崇磬则告诉她不要着急,说晚了就不要过来了反正明天一早就出院了。屹湘问:“你想不想吃点儿新鲜***的?”
叶崇磬停了一会儿,在那头笑,问:“比如?”
“比如烤羊肉和爆双脆。”屹湘说。
叶崇磬说我知道你说哪家。你真是已经到了附近了。
屹湘说那你等我。她挂了电话让小李靠边停车。小李看看她,说还是我去吧您这打扮,进馆子人还不够看您的呢。屹湘说还是我去吧,我得说清楚要什么样儿的。她下车快速的往路边馆子里去了。小店里生意兴隆,一进门就是喷香的烤肉。她直奔了柜台,说:“来一份爆双脆,一份烩银丝儿,外加一份烤羊肉大串儿外带。快一些——爆双脆那羊肚子,一定要肚领儿,要不对的话我可不付钱。”
柜台内的老板抬眼瞅瞅她,笑嘻嘻的,用高调门儿对着里面喊一声,随后亲自拎了茶壶请屹湘坐下来,“来杯茶您呢。”
“店里重新装修了?”她问。
“有小三年儿了呢。”老板替她倒了茶便走开了。
屹湘捧了茶杯。指尖有点儿凉,她暖着手,打量着小店里的摆设:变化很大,就连原先门前的老匾,都搬进来贡在了柜台顶上——号称是光绪年间某大学士亲笔题的,只不过据他们考证,这东西未必真——她看了一会儿那块乌木板子,金色的字迹斑斑驳驳的。
老板笑着招呼她,让她验货。
她看了一眼,付账。一眼瞥见柜台上那关公像的脸,随口说了一句:“关老爷胡子上磕的那一块儿白还在呢。”
第十章 春风沉醉的晚上 (七)
老板看了一眼关公像,笑着说:“可不是还在呢么,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好像有年头儿了吧,不记得了……不碍着,关老爷大人有大量,哈哈……您慢走!”
她可没工夫慢走。拎着热乎乎的盒子急匆匆的出了门……
叶崇磬拿了一件外套,搭在手臂上,从房里出来。他走的挺慢的,经过楼梯口护士站的时候,跟值班护士点头微笑,外套放在身前,他不动声色的走下楼。楼底下值班室亮着灯,大门敞开着。
值班员看到他,便问他叶先生是不是要出去。他说,我想在院子里透口气。
值班员只说,时间不早了,我马上要锁门了。
叶崇磬知道他是通融的意思了。于是笑笑,说,就呆一会儿。
他走出来,身上更觉得松快些。温度没有想象的那么低,倒是连外套都不用穿上。他走在花园里,踱着步子,来回的,偶尔抬头,往外看看——别墅区里的街道都窄窄的、蜿蜒的,街上安静的很。树木葱笼,有着这个季节独特的味道,那是新鲜的叶子冒出来时带着的美妙气息,像温柔的婴儿……他微笑一下。
穿着舒服的拖鞋,走着,受伤的脚稍有些酸,却不影响活动力。
他看看静默的手机。离屹湘打来最后一个电话询问他具体位置,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他想她也应该到了……外面有人经过,却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花园灯柱下有长椅,他坐下来。
不一会儿,雕花铁栏杆外,出现了一个暗暗的纤瘦身影——她迈着很轻盈的步子在渐渐的走近这个园子。隔了这么远,她裙子下摆那轻纱拂动,宛若羽毛,搔着人的睫毛似的……进了园门,她脚步放慢了一点儿,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小楼。
叶崇磬没有立即叫住她。
只见她将手里的两个袋子提到面前看了看、摸了摸,好像还嗅了一下味道……他忍不住笑出来。这一笑,便惊动了她。她动作一滞,往这边看来。
叶崇磬怕自己真吓到了她——还记得上次自己也是这样远远的看她一会儿,她被吓了之后,气鼓鼓的模样——他忙出声叫她:“屹湘!”
屹湘认出站在灯柱下的人正是叶崇磬,“哎”了一声,声音很轻柔,问他:“怎么不在病房里呆着?”她朝他走过去。
长椅在一片连翘前,连翘正开的灿烂,密密的连枝子都看不到,只见了一棒一棒的黄色花朵。夜里竟比白日更好看似的——她见叶崇磬穿着淡色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件毛衫,也许是这几日在这儿休息的好,此刻看上去倒挺有精神的,看着她的时候,也是平静温和的表情,就像微微夜风里静静开放的花,不动声色的……她看看他的脚上。
“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伤在脚上呢。”她小声说。
叶崇磬的目光跟着也落下去。他那对大脚盛在舒服的拖鞋里,看上去并没有明显不妥当。他说:“那我都说了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会住院嘛?”屹湘抬头,“你还不早告诉我。”
叶崇磬无声的笑了笑,“不也知道了。”
“在这儿坐会儿?”屹湘问。时间晚了,她担心他会着凉。
“进去吧,整楼里就我一假病人。楼下会客室空着呢。”叶崇磬说着,要接过她手里的纸袋。屹湘不让,他还是拿过来。“又不重。”他说。
屹湘只好让他拿,倒把他的外套换过来,走在他旁边,想一想,又笑道:“我真得忍住了才能不搀你。你这脚就是再没关系,我也没想到还在住院的人会在花园里乱晃……”
叶崇磬让她走前面,“这里面七拐八弯的,不太好找。”
“不好找?太好找了!他们说你在协和,我就猜到你住这片儿。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顺藤摸瓜的找来。”屹湘笑道。说着便进了门。
“也是。可把我安排这儿来了,倒显得严重了似的。”叶崇磬说着,晃了下他的长腿长脚,“其实我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