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弯腰搂住已有半人高的萨摩,将侧脸贴紧它厚实的毛发。然后放开,手指揉捏着它的耳朵,与它鼻尖对着鼻尖轻轻蹭了蹭。
薛木木站在一旁歪着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们。
而何抱抱则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用舌头小心翼翼舔了我一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近似呜咽,仿佛永远笑嘻嘻的嘴角,此刻却抹平了向上的弧度。
“麻烦明天跟何决说一声,木木我带走了。”我直起身,对早已沉下面容的叶烁咧咧嘴,又想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干妈想它了,让我带它过去玩几天。”
“干妈?”
“就是给你钱,让你和我相亲的那个暴发户。”
叶烁呆了呆,现出恍然,旋即狐疑:“为什么你自己不跟他说?”
“因为……”我低下头揉揉鼻子:“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或者,暂时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先冷静一段时间,也许……大概还能平心静气谈一次……”
“什么也许什么大概?”叶烁终于被我莫名其妙的语焉不详弄得不耐,抬手照惯例给了我一记爆栗,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狠:“我警告你,再这样跟JASON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别别扭扭磨磨唧唧的,我可就反悔了!”
捂着脑门我疼得眼泪长流,还不忘表达不解:“啊?”
叶烁看了我几秒,微微阖了一阖眼帘,旋即抬眼,上前半步,凝住墨黑双眸将锋芒尽敛:“其实,我一直都很怕将来会后悔,后悔当初退让得太过轻易。所以薛薛,千万不要给我这个机会,知道吗?”
模糊的视线让叶烁俊朗的面部轮廓不再线条分明,混合着路灯幽幽的暗光,将一切柔和得仿若幻象。他的声音也不复跳脱明亮,低低的有些暗哑,沉甸甸压在心头,几欲窒息。
张开双臂,我紧紧拥抱住面前的这个人,任自己的泪水肆意,浑不管其身体的僵硬。
“我还在你的喉咙里吗?”
“嗯。”
“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了,好歹也吐出来一点了?”
“嗯……”
“你说,吐出来还能不能再咽回去?”
“…………”
我靠着叶烁的胸膛,望着远处被满城灯光照亮的不夜天:“给你讲个笑话呗!”
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答:“好。”
“有个人乘飞机,半道上忽然觉得不舒服,特别想吐。空姐就赶紧说‘先吐呕吐袋里,我去给你拿药,千万别弄到地上。’等再回来,发现全机舱的人都吐了,一片狼藉。空姐就问原因,那个人特别无辜地回答‘我吐啊吐啊,发现袋子就要装不下了,为了不搞脏别的地方,就又喝回去一口。’……”
笑话讲完,无人捧场,我叹口气觉得甚是凄凉。
叶烁面无表情默了半晌后,暴起,一把将我推出老远,随即扶着车箱边呕边骂:“你想让我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直说,干嘛恶心老子啊我靠!”
我疯狂大笑。
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的叶烁大为不忿,屈指举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冲着我的额头直捣而来,我长叹一声,闭眼任命。
然而,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痛楚,只有轻轻地一触。
睁开眼,看着叶烁将点在我眉间的手指缓缓垂下,轻轻道:“你们之间的事,我没有立场说什么、做什么。但是薛薛你记住,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我会一直如鲠在喉。”
带着薛木木坐上出租车,关上门,摇下窗,我握着它的爪子向外面送行的一人一狗挥了挥。
这会儿,始终处在发愣模式的何抱抱才总算有了反应,拼命想要挣脱叶烁手中的链子,然而,咫尺距离,终是徒劳。
车子开出很远,变了调的尖利狗吠仍清晰可辨,一声接着一声,惶惶然,仿佛永无停歇。
相较而言,薛木木一直都很平静,只是直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搭着椅背,垂了尾巴,望着窗外慢慢多起来的车水马龙,掩盖了慢慢消失的熟悉身影。
我端端正正地坐着,没有回头。任凭后视镜中的叶烁,渐行渐远。
有了选择,就没有后悔,更没有退而求其次。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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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长辈就教导我们,不要撒谎。现在的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第二天一进办公室,就奉BOSS命令马上去一个略有些偏远的城市出差。下火车刚打电话报了平安,转头手机就不翼而飞了。
瞧见没?这就是撒谎的报应……
所幸汇报工作都是用邮件和视频,想想反正私事上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没急着重新买。
不料五天后返回上海,就险些被南瓜活活掐死。
“你***再不死出来,老娘所有的门店就要被那个疯子给拆了!”
我挣扎着哀嚎:“不是早就告诉你我的行程安排了吗?而且你的仇家关我什么事?”
“什么我的仇家?是上次跟你相亲的那个神经病!”
“叶烁?他找我干嘛?”
“住院了!”
我一惊:“他病啦?”
“不是他。”南瓜松开我的脖子,抱臂看着我,神情有些复杂:“是你家那口子,你出差前一天晚上入的院。前儿个我代表你去看了一次,胃出血,当时好像还挺严重的,不过死不了。木头我问你,为什么你的男人生病,是别的女人送进医院,也是别的女人忙前忙后地照顾着?”
南瓜的问题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心思去寻找答案,满脑子只有何决病倒了,而我不在他身边。
匆匆赶到医院,上,却在拐角远远看到方凌拿着一个电脑包进入一间病房,她脸朝内说了一句什么,侧面有着清晰可见的笑容,将我生生钉在了原地。
“又是你?这次该怀孕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有点面熟的人。我看着这位不靠谱得让撒旦羞愤撞墙的白衣天使,抓抓脑袋,又摇摇头。
“我知道了,是你男朋友,”
“他也没怀孕!”我断然否定,想了想,纠正:“他只是……来了大姨夫。”
对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竟做出了无比靠谱的诊断:“病症,胃出血。病因,饮食不规律,饮酒过量,长期缺乏休息,外加激烈争吵引起情绪波动过大,最终导致血管破裂。病状,胃部剧烈疼痛,大口呕血,陷入昏迷。”
“…………”
大夫神情严肃,冲着瞠目结舌的我举起手里的病例本,沉声道:“这上面写的。”
我:“…………”
“这几天怎么没见你来?”
“出差。”
“幸亏有那个方小姐照看着,瞧在她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可以将功赎罪了。”
“将功赎罪?”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得那么厉害,不过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在急诊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得差点要吸氧呢!”
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对这位已经快混成老熟人的神奇医生道谢,道别。
还以为,何决的这场病,多多少少是我造成的。结果,却是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关系。
多可笑啊,竟会因为他没有被我给气得吐血,而恨不能现在一口血喷在雪白的墙壁。
来到病房前,调整好心情,调整好表情,刚想敲门,忽听里面传出一个人的说话:“到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了多年前的那一个执念,那一个人,而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放弃了大好的未来,根本不值得。”
是何决的声音,仍是记忆中的清朗温和,带着些许并不陌生的憔悴疲惫,还有从未曾听过的决绝冷漠。
终是,累了么?
还是,悔了……
我站在走廊里,他躺在病床上
一门之隔,再无瓜葛。
离开医院,我去了何决家。
何抱抱应该还在叶烁那儿,屋子很大很冷清。
这是我住过的时间最短的地方,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九十多天,眨眼就过了,虽然不可能眨眼即忘,但或许,不会太艰难。
我的家当跟搬进来的时候差不多,很快便全部收拾完毕。
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七夕时送给何决的手机链。
自己的那个,因为之前赌气而取下来丢在了一边,这次手机被偷,倒是幸免于难。
最后找了一遍,仍是无果,只好作罢。
叫了辆车,装好行李,驶离小区。
路过报亭时,我让师傅暂停,下去买了张新的手机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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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看我大包小包的架势,迅速弄清了当前事态。反正她的生意也结束得差不多了闲的没事干,于是当机立断重操旧业,开始为我安排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