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他送回到病房,医生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凌文龙忧心如焚,医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把凌文龙单独叫到了医务室。
“凌老先生,有些话我不得不当面跟你讲。你儿子身体是没有大碍,但我看他情绪很不稳定。他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开导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看我们要不要把他转到精神科去?”
凌文龙泪落两行说,“暂且不要吧,我先试着去劝劝他。”
医生沉吟片刻说,“那好。那你们家里人把他看紧点。不要让他再跑了。”
凌文龙不住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回到病房,凌文龙冷冷地对秦岚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阿力讲。”
秦岚担忧地望了儿子一眼,依言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凌文龙便毫无预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凌力脚旁。
“爸——你这是干什么?”凌力的眼泪瞬间奔涌了出来,他慌忙伸手去拉自己父亲,“你快起来。”
凌文龙推开了他的手,“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凌力知道他要说什么,心如解冻的冰层在一块一块地碎裂。
“阿力。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有多难,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逼你。但我看你弟弟是很难熬过这一关了。他不吃不喝,是不想活了啊。就算我这个当爹的求你了,你把莫桐让给他吧。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去死。”
凌力抽噎了一声,痛苦地说,“让给了他我怎么办?你以为我就能熬得过去吗?”
凌文龙抱着他的两条腿说,“阿力,我自己的儿子心里有数。裴文像他妈,别看他表面骄傲,其实内心里脆弱得很。所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这两样他们母子算是占全了。我过去愧对他母亲,如今总不能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你不同。阿力,你比他坚强。你十年前都熬过来了,这次你就当没见到她,你把她忘了吧。”
凌力泪流满面,扭头咬牙狠心说,“爸,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就这件事不能。”
凌文龙长叹一声,哭着说,“儿啊,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你想想看,莫桐和裴文相恋多年,两个人都打算结婚了,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就算现在莫桐选择了你,但如果裴文有个三长两短,莫桐还能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生活吗?我想她这辈子都将在愧疚中度过。”凌文龙喘息着顿了顿,“阿力,你清醒清醒吧,如果你执意不肯放手,你不仅会害死自己弟弟,最终也会失去她的。”
☆、92成全
凌力闻言半晌无言,只是不停流泪。
“阿力,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莫桐,让她到医院来。现在也只有她能救得了他了。”
凌力麻木地从口袋掏出手机,拔出了那个无数次拨进来却被他掐掉的电话。
莫桐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凌力已经离开了。她到的时候杨裴文还处在昏迷中,她一看到病床上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便潸然泪下。昨夜在黑暗中她看不真切,现在才发现杨裴文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他的面庞深深地凹了下去,面色发青,和她过去认识的杨裴文判若两人,她差点儿都认不出他了。
她走过去蹲在床边,难以置信地抚摸着他的脸。凌文龙走到卫生间重新打了热水出来,莫桐接了过去,说,“我来吧。”
凌文龙点了点头说,“好。待会儿他醒过来你要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吃的都在那里。”他说着指了指床头柜旁的几个保温瓶。
莫桐轻声答说,“好。”
凌文龙和秦岚离开了病房。莫桐用温水帮杨裴文把全身擦干净了,然后坐在床边等着他醒过来。她紧握着他的手,心痛不已。
杨裴文醒过来时发现有人紧拽着自己的手,不耐烦地想要收回来,却听到莫桐惊喜地唤了一声,“裴文,你醒了?”他浑身一僵,顿住了,放弃了手上的力道,没有再抗拒。
莫桐看他睁开眼又闭上了,于是站起来去扶他,“裴文,起来吃点儿东西吧。睡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
杨裴文睁开眼,听话地坐了起来。莫桐把枕头靠在床头,让他靠坐好后,接着赶忙去揭保温瓶,往碗里倒鸡汤,她端着碗坐在床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喝。杨裴文也顺从地一口一口接了。喝完汤,他又吃了点饭菜,等到他再不想吃了莫桐才又扶着他躺下了。
自此后,每天,莫桐当他是孩子似的,扶他起来刷牙、给他洗脸、喂他吃东西、给他擦好嘴又扶他躺下,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扶他到病房外散散步,晚上帮他擦身子。杨裴文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但都由着她,很听话地配合她的动作。晚上她就睡在病房里的家属病床上。
莫桐来后凌文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了。杨裴文虽然还是不开口,但看得出来,他依恋莫桐,不排斥她的照顾,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第三天,他们还是这样一声不响地继续着。到了第四天,杨裴文的身体明显好转了,脸上又有了血色。不用人搀扶也能走动了。凌文龙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虽然儿子从来不拿正眼瞧他,但看到他又活过来了,他终于放了心。
接下来的日子,莫桐在照顾他的时候开始慢慢回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每讲完一段她总是习惯性地问,“裴文,你还记得吗?”虽然杨裴文从不答话,但她知道他在听。
一周过去了,医生说如果杨裴文情绪稳定,那么可以出院了。
到了第八天晚上,莫桐帮他擦洗完身子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一个人自说自话。
“裴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哪怕你恨我也好,我只想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她说着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是不会和你哥结婚的。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找到更好的为止。”她说完帮他掖了掖被子,没指望他会回答。
然而过了半晌,她意外地听到了杨裴文的声音,这是这么多天来杨裴文第一次开口。他声音颤抖着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更好的值得我拿命去换?”
莫桐闻言不由热泪盈眶。她不再吭声,而是在他床边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然后站起身,转身准备去休息,手却突然被杨裴文一把拉住了,他轻声恳求,“别走。”
莫桐静立了片刻,静静地说,“好。”她脱掉衣服,爬上床,躺在了他身旁。紧紧抱住了他......
一连几天,凌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冯玲玲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听见。
冯玲玲走了进来,发现大白天的,他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房间里幽黑冰冷,凌力如木乃伊一样枯坐在靠椅上,一动不动。她走到他身前,试探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他。
“我就那么好吗?”凌力的声音如干枯的落叶。
冯玲玲涩笑了一声, “谁说你好了?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坏的男人了。”
“那你还这么死抓着我不放干什么?”
眼泪从冯玲玲的眼里滚落下来,“你以为我想啊。你这个坏蛋,可怎么办呢?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跟了我你会痛苦一辈子。”
“但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会遗憾一辈子。”
……
半个月后杨裴文康复出院了,他回到了莫桐的住处,莫桐则回到单位去办理离职手续。
公交车上的车载电视机里凌力在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布即将迎娶盛市集团冯氏千金冯玲玲,婚期就定在本月。
车上的乘客议论纷纷,“这么劲爆的新闻之前怎么没有走漏一点儿风声?”
“怎么没有?你肯定没怎么关注娱乐八卦。凌氏和冯氏的亲事早就风传了很久,都是长辈内定的。”
“豪门么,当然都是强强联合。”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冯玲玲的照片。
“没想到冯玲玲长得这么漂亮。”
“是啊,这真是郎才女貌,难得一见的一对璧人。”
……
下了公交车,走在路上,亚华集团对面的亚贸商场上硕大的液晶屏上也尽是凌力和冯玲玲手挽着手,檀郎谢女的画面。冯玲玲倚靠在凌力身边,收起了一身的棱角,变得小鸟依人。
走进公司大门,三三两两的同事都在兴奋地议论他们少总的终生大事。就连在路上碰到她的马伊凤马总编也一改往日沉稳,问她知不知道这个特大新闻,莫桐微一颔首,说,“知道。”
她在二十四楼从电梯里走出来,像往常一样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只是这将是最后一次。
不过半个月时间,再相见,两人恍若隔世。
“婚期定了吗?”莫桐轻声问。
“和你们同一天。”
莫桐低头,双眼湿润了。
凌力拿起桌上他已经批复好的辞呈站起来走到她跟前。
“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在美国的那栋房子。我和我爸商量过了,就以我爸的名义买下了,送给你们做新婚礼物。你放心,裴文是不会怀疑的。我已经叫人把那几株梧桐树挖走了。”
莫桐接过辞呈,放进包里,颤声说,“好。”
接下来是痛苦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