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好几个老师赶来了。迅速制服了他。他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那名男生的家长得到通知后赶到学校,看到他们被打得血淋淋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一定要让学校给个说法。秦岚被叫到学校,一口答应承担所有医疗费,并承诺给一笔赔偿费,他这才没有被学校开除。
他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教室里开始有学生往窗口好奇张望,那位讲得兴起的物理老师一直钉在天花板上的眼睛终于转到了教室窗口两个陌生青年身上。他扫了他们一眼,没有露出认出的样子,而是示警似地轻咳了一声,莫桐赶紧拉着凌力蹲□,慢慢从窗口下退回去,退到了楼梯口。
她轻声对凌力说,“你知道吗?他是我当年的物理老师,他现在完全认不出我了。”说完捂着嘴偷笑。凌力看着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心里无比酸楚,却也跟着无声地笑。
初三一班在三楼第一间。教室里鸦雀无声,他们偷偷看了一眼,原来是在考试,老师清闲地坐在讲台上看教科书,偶尔抬头威严地扫一眼。到了毕业班总是大考小考不断。
凌力想起了那个人的眼光,那令他厌恶的眼光,每次看到那眼光,他都想杀人。那个人一直很喜欢莫桐,她是他的得意门生。从初一到初三,莫桐一直兼任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她的作文经常被当做范文当众朗读。他总是随口开玩笑说她是个小作家。他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对,就是在初三下学期。他上课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地总是落在莫桐身上,越往后越异样。他明白那不是单纯的欣赏,那里面还有有别的。莫桐往往经不起他的注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低头的样子是那么美,总让他想起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娇羞。”
就是在那时候,他心里深藏的那只野兽又开始蠢蠢欲动,如果不是他,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他肯定早就重演了一年前的大屠杀,但这次不同,他只能忍,忍了又忍。
他看到过这个人去莫桐家,像是去做家访的样子。
临近毕业考的时候,县里组织了一次中学生作文竞赛,莫桐被选中代表C中去参加,带她去的就是他。凌力能感到她回来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郁郁寡欢。虽然她并不是个喜欢热闹嬉笑的人,但她素来平静如水,而现在他感到她变得沉默寡言,变得苍白憔悴、心事重重。和他讨论题目的时候也常常走神。她再不能迎上那个人的目光,连对视都不敢,但凡他望过来她就会事先赶紧低下头,到后来,语文课上她甚至从不抬头。幸好那时候已经要毕业考了,大多都是在复习,他并没有感到有多么不对劲。然后,然后他看到她反胃干呕……
“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考试。”
凌力猛地一惊,从深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到的是莫桐纯净的眼,她的眼底有隐隐的笑意。她什么都不曾想起。
走到楼下,莫桐问,“你要不要去找校长谈谈捐资建校的事?”
凌力摇了摇头,“不用了,等过两天我们的人过来了再一起谈。”
“哦,那也好。”她转而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你等等,我去去就来。”他说完朝一楼教室走去,只见他叫出了刚才那位带学生读英文单词的女老师,两人嘀咕了一阵,他回来了。
“走吧。”凌力说。
“你刚和那位女老师说什么了?”莫桐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
“没什么。”凌力讳莫如深地说。接着他抬手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莫桐点了点头。
两人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家小餐馆吃过午饭后凌力带着她到一家小店买了两瓶酒和两条烟。
“我们是要去看谁吗?”
“嗯。”凌力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们沿着那条靠河的小路原路返回,从小店里取回了自行车。才没骑两步天突然就变了,刚才还精神抖擞的太阳不知怎么地就收起了笑容,露出了晚-娘脸。轰隆隆的春雷滚滚而来,其中还交织着树杈状的闪电,紧接着下起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很有分量。
“怎么办?要下大雨了,真倒霉。”莫桐喊。
凌力看了一眼路边的桥墩,那边有几棵粗大的梧桐树,四月正是梧桐花开得最灿烂的时节。“我们去那边躲会儿雨吧。”
“好。”
两人匆忙下车,跑到了桥墩下。两人的头发都淋湿了,水湿哒哒地往下滴。
四月的天,春寒还未褪尽,艳阳高照的时候,还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而这会儿,莫桐只感到寒意袭人,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臂。凌力脱下灰色风衣披在她单薄的身上。她一直就瘦,也许是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至今还是瘦得可怜。
“不用,真的不用,你自己也冷。”莫桐立即推让。凌力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
“没事,我在美国的时候还冬泳过,这点冷不怕。”
“冬泳?”莫桐扭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该有多冷啊。我最讨厌冬天了,冻得晚上都睡不着。小时候的冬天都是奶奶把我的脚夹在两条腿中间睡,很暖和,很舒服。读大学的时候,宿舍在这头,卫生间在那头,晚上起来上厕所都要酝酿好久的勇气,不到憋不住,死活都不肯起来。起来了,就像冲锋陷阵一样,一口气跑到卫生间,然后又飞奔回宿舍,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忍一忍,忍一忍就会过去的。每次都这样。冬天的晚上都不怎么敢喝水,再渴也忍着,就为了晚上不用起来上厕所。到后来,凡是遇到什么困难,头脑中总会冒出一个念头,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的身子裹在他宽大的风衣里显得小得可怜,两只袖子空荡荡地甩,多出一大截。他凝视着她,雨水从她发梢滴到脸上,她说话时神采飞扬,他喉结处不自觉地滚了滚,克制着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莫桐走到桥墩边上,捋起袖子,用手接从桥墩上滴下来的水,嘴里轻轻哼起了一支曲子。
电闪雷鸣,白天瞬间变成了黑夜。马路上本没有什么人,此刻更是空荡荡的,突然一声惊雷,莫桐吓得把脖子缩进了衣领里,飞快捂住了耳朵。
远处有嘀嘀的声音传来,接着一道光顽强地刺穿了厚重的黑。
刺耳的车声、刺眼的光、刺目的鲜血、那恐怖的一幕突然又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莫桐呆呆地望着前方的大路,突然转身对他说,“这一幕好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了,女主要恢复记忆了 今天会双更 求评论 求收藏
☆、76忆起(二)
凌力身子剧烈地一抖,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问,“是吗?”
“嗯。”莫桐若有所思地说,“我中学毕业那年出过车祸。好像也是在下雨天。”
凌力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那你还记不记得是怎么出车祸的?”
莫桐想了想说,“不知道,只知道是被车撞了。”
凌力的心一沉。
“快看,雨停了,”莫桐突然喊道,凌力抬头一看,雨真的已经停了。“你不是还要去拜访谁吗?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吧。”
“好。”他答。
两人重新骑车上路,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入口。莫桐之前没来过这个村子,一路好奇地张望。
到了,就要到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跃入了眼帘,二楼的阳台上挂满了衣服,有大人的,有小孩的。凌力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重,他回头瞥了莫桐一眼,一颗心几欲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突然刹住了脚步。
他真要这么残忍吗?就这样让她和那个人突然正面相对。他感到双腿微微发软,原来连他自己都没有足够的勇气。要不再等等,明天吧。他静默了片刻,还是调转了车头。
“怎么了?”莫桐好奇地问。
“好像走错了地方。”
“哦,那不去了吗?”
“嗯。改天吧。”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酒店。”
一番兜兜转转,这时候差不多下午四点了,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路边烧钱纸。莫桐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今天是几号?”
凌力看了眼手表,说,“四号。”
她喃喃道,“没想到今天是清明节。” 她转而低声恳求,“待会儿回去的路上,我想去给我奶奶上下坟,行吗?我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凌力点点头,说,“好。”
路上,他们在一家小店前停下了,进去买了些钱纸。
莫桐奶奶的坟建在她家一处菜地里,她只在车祸出院后去过一次。多年没有人打理,如今恐怕早已是杂草丛生。他们把车停靠在路边,沿着田间小路走,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路很滑,走起来步步惊心。
春天,夜来得早,明明才到傍晚,却已是暮色四合,早有炊烟袅袅升起。
走了十来分钟,他们来到田间地头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应该很老了,她小的时候它就在,十年过去了,如今膀大腰圆,枝繁叶茂,她合臂恐怕都抱不住。他们停下来歇口气。莫桐指着前方对凌力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