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们紧张的,让人姐夫看笑话,我没事,不过睡了一觉,现在好了,妈你就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头疼,猜想这次又该是什么样的男人?”
苏妈听她轻松的玩笑,娇嗔地瞪她一眼才默默收了眼泪。
看向谢旭的时候,苏辛格眼神微闪了闪,世界真是奇妙,她能死而复生,谢旭能成了她的姐夫。
被苏辛格一逗,笼罩在苏家屋顶上整晚的阴霾渐渐散去。
一家人七叮八嘱地又关心她半天才各自回去,苏辛格从床上站起来走到落地镜前。
微微抖动着指尖抚上这张洁白如玉的陌生又熟悉的面颊,她已经用了这张脸好几个月,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义上细致地打量起它来。
这张脸无疑是年轻的,美丽的,如若宁错错不曾去世,也应该是这个年纪。
只是苏辛格不同与宁错错的清纯娇媚,透着一股女人张扬妩媚的美丽。
及至腰间的棕色大卷长发,细致的自然眉型,一双像是会说话一样的丹凤眼睛,与宁错错唯一相同的,是这张相似的瓜子脸。
苏辛格比宁错错身材要略高一点儿,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凹凸有致,曲线完美。
指尖轻轻地游移在身上,她突然感觉很不真实,宁错错死了,但又活了,四年后以一个名叫苏辛格女子的身份再活了。
现在她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如医生所说的失去记忆,而是更换了灵魂。
可她不能说
她不知道上天给她这次重生的机会到底是好是坏?但经历了与程飞黎爱情的幻灭,与亦南辰那短暂而惨痛的婚姻,或许真的是上天看见了她的苦难
于是
给了她一次新生的机会。
现在,真正的苏辛格已逝,而她的灵魂既然占据了这个身体,那么,她是否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让自己好好地,轻松地活一次。
没有亦南辰的威胁折磨,没有继母的纠缠嘲讽,更没有与程飞黎那绝望的爱情。
可她也害怕,这偷来的幸福,能幸福多久?
当人有了贪欲,就会开始有害怕失去。害怕有一天真正的苏辛格再回来了,她应该怎么办?
触上面颊的指尖开始止不住一颤抖,抬眸望着床头墙上那张大大的照片,她微微抖动着唇说
“苏辛格,除了你的爱情我无法勉强,你的生命,亲情和一切,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好好地继续下去,你是否也如我现在一样活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那么,请安静地生活吧……”
苏妈妈推门进来
“女儿,妈妈让李嫂给你做了爱吃的粥,你看你,折腾一下又瘦了,来,吃点儿吧。”
苏辛格说不了话,转过头看着这个亲切的新妈妈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妈妈这个称呼对作为宁错错的她来说是遥远的,妈妈的关怀对她则更是可望不可及的,她是不是真的应该感谢
感谢这次的重生让她真正又体会到妈妈的爱,只是,却还不知道时效期是多久?
苏妈妈见宝贝女儿哭又一急,搁下盘子快步走过去左右打量她问
“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了,不要吓妈妈呀,我去叫医生,一定没事儿的,一定没事儿的。”
苏妈妈方寸大乱,扭身就想要跑出去找医生,苏辛格一把抱住她不再年轻的微胖身体
“妈,我没事儿,只是害你担心我难过。”
苏妈妈一听没事儿马上就平静下来,苏辛格觉得这个妈妈真的很可爱,风风火火的,一点儿也不像这样有钱家的夫人。
在苏妈的监督下吃了两碗粥,苏辛格精神好了起来,梳洗了一阵,才在苏妈的千叮万嘱中才出了门。
——擦肩而过的分割线——
仓山陵墓园
女子身姿窈窕,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长裙漫步走上陵园长长的阶梯,直到走到一座青色矮松环绕的墓前,她才停下脚步。
没错,这位女子正是再次活过来的宁错错,现在的苏辛格。
把手中洁白的一束百合放于碑前,这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花。退开两步,才慢慢摘下脸上的墨镜。
墓碑上贴着一张她看了二十多年,再熟悉不过的女子照片,中间竖排刻着几个行迹有力的大字
——爱妻宁错错之墓!
苏辛格心中充满了讥讽,若是爱妻,又怎会有今天她站在自己墓碑前的悲剧?
要找宁错错的墓地并不困难,网上自然不可能有这些信息。她假借是宁错错曾经的好友之名,打电话到自己家里,继母接的电话,得知是继女的旧友,要去祭拜宁错错,很爽快地就告诉了她地址。
苏辛格静静地站在碑前,就那样静静地与照片上的宁错错对望着;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应该要如何来形容?
她形容不出。
怕是普天之下,也没人可以说得出来死而复生的人站在自己的墓前,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这寂寞的,灰色的清晨,冰冷的墓碑上那张彩色的照片上,女子小脸上开心的笑容像那束正灿烂开放的百合,清新,干净。
可那玲珑的眉宇间,却略带着忧伤。
竖起的石碑前面,有一粒光洁干净的圆石,像是人故意放在那里,而且经常使用一样。
苏辛格走过去坐下来,伸出手指细细擦拭着照片的表面,宁错错,你可曾后悔过?可曾甘心过?
耳畔轻柔地风吹过,仿佛是宁错错在笑着反问她
“我如何能甘心?”
“为什么不甘心?”苏辛格问。
宁错错沉默不语,目光冷淡地望着远方,好久
“我不甘心,我只是一个不小心,便丢失了充盈我整个灵魂的爱情;而我明明可以再轻易地把它拾起来,却又因为不相干人的阻挠眼睁睁且无能为力地看着它离我远去;
就像孩子手里的冰激凌,明明已经拿在手里马上就能享受到它的美味,却要因为一个陌生人的碰撞让它掉在地上,如果拾起来,已经脏了化了,所以只能独自流着泪,无助又伤心地看着它慢慢融化在太阳的底下。”
苏辛格又问
“那现在你又活了,你可以再拾起回你的爱情,你难道不想吗?”
片刻之后,她听见宁错错笑了,像是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然后,慢慢地变成轻声的哽咽
“我想?你觉得我应该想吗?我承认,在我想起来的那一刻我想过要借由我的新生找回爱情,可是,苏辛格你知道么?我的生死轮回只在眨眼间,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过去四年。
就像观看一场电影,我还来不及理清上一个主题,身后的背景却已历经四年,物事人非。而时间,是消灭一切痕迹的最好的利器;
四年的空白,我要拿什么来弥补?任何一种感情,当缺席了四年之后,也已经变了味道,即便强取回,也只会是一根攥在手心,可有可无的鸡肋。”
苏辛格沉默,仿佛在思考她所说的这根鸡肋到底应该如何取舍?
“那,那个人呢?那个毁掉你的爱情,毁掉你的尊严甚至生命的人呢?他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不应该为你的逝去,他的恶行而付出代价么?你现在有那样的条件,有那样的资本,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吐声?”
耳边寂静得只剩下独啸的风声,宁错错不说话,刺眼的太阳光照得她眼角的晶莹化作抓不住看不见的空气升腾起来。漫天的空气压缩着她的呼吸,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同一张脸孔。
宁错错睁着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然后漫不经心地微微一笑
“苏辛格,你还记得,前世最后那句话么?”
苏辛格点点头
——留住孩子,告诉他,我和他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宁错错释然地笑笑说
“苏辛格,有时候,当极度的沉痛耗过了,恨就已经不再有力量,换来的,便是对生命,对自己的爱;也只有被战火焚毁过的人,才知道新生是多么的让人感恩。
或许,鸟必自焚才能变成凤凰,而人只有经历苦痛,才能成长。我应该要感谢他成全了我人生路上唯一的殇。感谢他让我明白生命的可贵,亲情的可贵。
而现在,我有家人,有了新生活。或许放生,或许把一切归零,才是我最应该要走的路,其实宽恕仇恨,就等于宽恕了自己的执着。
苏辛格,把执着流放,交给天地造化吧。记得白云山吗?记得那句话吗?你的苦难上天看见了,这一切的恩赐,来之不易。
受害者最大的伤口不是被伤害,而是自我都不肯放下受害者的角色,宁愿浸淫在痛苦和自怜的心理惰性之中;宁愿一直坚信自己永远都是受伤者。
你的新生,寄托了宇宙间最伟大的,爱的力量。苏家人用他们凝聚的爱唤回了你,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宁错错,你是苏辛格,重生的苏辛格。
或许这不是本来的自己,但不管以哪一种方式,能活着,就是上天的旨意,是最大的恩赐。
你在最灿烂的年华逝去,但上天又还给了你一个青春,你要做一个完全没有负担的自己,笑着生活,不用委屈着自己的心情,不用收藏起自己的本性,不用再因为谁的离开,而窒息。
苏辛格,你记住,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有,自己内心死不放手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