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别太坏 (浅水的鱼)

　　“别怕，接来听听。也许是你以前的同学或朋友。”唐瑾朝青荇鼓励地笑笑。
　　青荇点点头，拨下接听键：“喂？”
　　“青荇……我是爷爷……”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入青荇耳中，她的表情迅速变得僵硬。她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人竟然会给她打电话。
　　“赵老先生，您打错电话了吧？”青荇嘲讽地问道。
　　“青荇……别挂……咳咳咳……我快死了……咳咳……能不能来天津……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赵寅生虚弱地一边咳嗽一边带着份哀求地问道。
　　青荇再怎么恨赵寅生当年的冷酷无情，也无法对生重病的他冷漠以对。她握着话筒的手轻轻颤抖着：“您要死了才想起我？赵老先生，您不觉得晚了吗？”
　　“青荇，你还恨爷爷？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一个月……退休金不够……养活……两个孩子……”赵寅生虚弱得说不出话，“我知道……你妈嫁了个……有钱的……男人……”
　　“所以你就可以把我这个包袱给甩了？”青荇真想仰头大笑。妈嫁了个有钱的男人？唐家骥不过是个没什么权利的银行职工，这就叫有钱？爷爷只是在为自己当年抛弃她而找借口。如果当年爷爷留她在天津，也许这之后的所有不幸都能避免。她跟妈的磨难赵家人也要负一大部分责任。风流花心的爸如果没对不起妈，妈也不会被唐家骥用甜言蜜语迷惑，她没被爷爷赶出来，唐家骥也找不到机会伤害她跟妈。现在他良心发现了？想在死前求她原谅？她没有那么宽大的胸怀，让赵寅生的心获得救赎。
　　“我以为那是……对你好……”
　　赵寅生勉强地为自己辩护，可是他的理由让青荇觉得非常可笑。对她好？所以八年对她不闻不问。在她嫁入陆家后，他知道她富贵了，所以给她写信，快死了，叫她回去？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对她做的事，那么绝情、势利，她宁愿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爷爷。
　　“既然那是对我最好的方法，您就不要再来打扰我！”青荇用力挂断手机，倔强地仰起脸，不许自己哭。为这些不值得落泪的亲人哭，不是她赵青荇的性格。她的眼泪不廉价！
　　“你爷爷打来的电话？”唐瑾坐在青荇旁边，关心地看着她。
　　“是。”青荇讥诮地笑了笑，“当你落魄时，哪怕是你血缘最近的人都不会伸出援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如果不是当初遇到少琛，这个世界上恐怕早已没有赵青荇这个人。”
　　“幸好有他。”唐瑾点点头。
　　“他快死了。我说我爷爷。”青荇低下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十指，心情颇为复杂。
　　他推推黑框眼睛，斯文地笑问：“青荇，你怎么做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儿。如果你要回天津，我可以请假陪你回去。”
　　“回天津？”青荇抬起脸，迷茫地看着唐瑾。真的要回去吗？那个赐予她四分之一血液的人行将就木，她能冷酷到连一眼都不去看他？她不知道。“我要考虑考虑。”
　　“考虑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唐瑾握紧青荇的十指，充满关怀地说道。陆少琛还没回国，他不放心青荇一个人回天津。他知道她那群亲人有多么极品，怕她会受伤。
　　“我们走吧。”青荇站起身，淡淡地喊着唐瑾。产检一切正常，她要去看看婆婆的出院手续办好没有，如果办好了，她们就一起回家。爷爷说婆婆的脚受伤，行动不方便，所以要婆婆在脚伤好之前先回大宅住。
　　唐瑾利落地起身，扶住大腹便便的青荇，一起走向外科病房。
　　……
　　青荇的心今天一整天都在不安与迷惑中度过。晚上吃过饭，她跟长辈们道了声晚安，就回房休息。浑浑噩噩地在失眠与浅眠中辗转的她，半夜被一通急促的电话吵醒。
　　“喂？”她头痛地揉着眉心，有些烦躁地等待对方说话。
　　“你是姐姐青荇吗？”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
　　在这个世界上，会跟她喊姐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年前被爷爷留下的妹妹青嫣。青荇突然清醒过来。她带着点不安地反问：“你是……”
　　“姐，是我，青嫣。”青嫣的声音突然哽咽，“爷爷刚刚过世，他死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爷爷死了？
　　青荇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对她再狠，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她发现听到他的死讯，她的心猛地揪痛，像是一张完整的七弦琴突然断了一根弦，发出悲沧的声。
　　“姐，你在听吗？”青嫣难过地啜泣。
　　“在。”青荇用力擦掉眼泪，迅速武装好自己。
　　“姐，青嫣不敢奢求你能真正原谅爷爷，只希望你能满足他的愿望，回来看他一眼，让他走的安详。”青嫣楚楚可怜地央求。
　　“好。我去。”青荇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地一边换衣服一边给唐瑾打电话。
　　五个小时之后，青荇已经站在发堂前。被布蒙着的赵寅生就躺在水晶棺里，青荇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陌生得让她不想往前走。其实自从离开天津，她就没想过要回来。原来这里的所有人事物都已经与她无关。
　　孙亚丽一看到青荇出现，就防备地站起来，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就高傲地走到青荇面前：“你来干什么？”
　　青荇一看到是当年把她赶出爸爸的公寓的二婶，立刻无情地回道：“跟你无关！我来，只为看我爷爷。”
　　“看完了？就请回吧！”孙亚丽唯恐青荇是回来争遗产的，态度非常强硬与恶劣。
　　“这里是我爷爷的家，你没权力赶人！”青荇骄傲地挺直胸膛，回视着孙亚丽。
　　这时候，从一群跪着的人群里跑出来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她冲过来，挽住青荇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说道：“姐，你可来了。”
　　“青嫣？”九年没看到过青嫣，青荇有些不敢认。还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青荇还只是一个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生，可是九年没见，她却变得让青荇完全认不出来。这张清纯中透着妩媚与娇艳的女孩真是她妹妹？
　　“是。姐，我是青嫣。”青嫣抱住青荇的胳膊，把脸埋进她因为怀孕而鼓起来的胸前，开始伤心地落泪。
　　“又没人虐待你，哭什么哭？”孙亚丽揪住青嫣的耳朵，强行将她揪离青荇的身边。
　　始终陪在青荇身边没有说话的唐瑾见状，立刻上前用力握住孙亚丽的手腕，将青嫣从她手中解救下来。
　　青嫣疼的直掉眼泪，却不敢跟孙亚丽反抗。
　　青荇看到她可怜的模样突然记起自己在爸跟继母坠楼后二婶是如何对待她的，不禁对青嫣升起一种同情。她将青嫣拥进怀里：“别哭！”
　　“姐，爷爷死了，再也没人疼青嫣。”青嫣委屈地眨着眼睛。
　　“死丫头，竟然这么说话！这个家谁亏待你了？”赵辰光不悦地瞪大眼睛，一脸凶光地扬手就要打人。
　　“够了！”青荇冷冷地喝住二叔的动作，“赵辰光，我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你如果敢动我跟青嫣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该该把我爸的房子还回来！”
　　青荇本不想跟这群贪婪的亲人争，可是二叔二婶的行为太让人生气。时间竟然没能抹平他们的劣根性，反而让他们身上的丑陋变得更加清晰。可怜的青嫣，如果她没来天津看爷爷，怕是要被二叔二婶欺负死。
　　青荇的话说中赵辰光与孙亚丽的痛处，他们就怕青荇夺走他们抢到手的房产。赵辰光眼睛一瞪，扬声威胁：“死丫头片子！你敢！”
　　“我是陆安国的孙媳妇，我有什么好不敢的？”青荇拿出她应有的架式，微昂着下巴看着两个嘴脸丑陋的亲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用在二叔二婶身上真贴切。
　　“你……你真要抢回你爸的房子？”孙亚丽害怕地舔舔嘴唇。那栋公寓虽然已经有些老，可是因为位于和平区最繁华的地带，所以至少也值一百万。对了，还有老头子留下来的公寓，按继承法，青荇也有一部分继承权。原来她主动回来参加葬礼，竟真是为了争遗产。
　　青荇看透孙丽亚的为人，淡漠地说道：“二婶，你终于承认那是我爸的房子。”
　　当年，二叔二婶强行抢走她爸的房子，还把她赶走。现在他们知道害怕，怕她回来抢那房子？真是可笑而又可恨的一对夫妻。
　　“谁……谁说是你爸的？你爸当年玩牌输了钱，把这房子卖给你二叔了。合同我们都有。不信回头让你二叔给你找出来看。”孙亚丽强势地看着青荇，目光中的闪烁泄露了她的心虚。
　　“合同？你真想拿那种伪造的东西给我看？二婶，您省省力气。”青荇说完，就撇开孙丽亚，走到灵堂前，接过唐瑾递给她的香点燃，然后恭敬地鞠了三躬，将得插到香炉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已经往生的赵寅生，心情异常沉重。人这一生汲汲营营，尔虞我诈，为了一点私利而闹个你死我活，最终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归入尘土？赵寅生已死，她对他再恨也已经没有意义，就让他安详地离开，在另一个世界里为自己曾经的无情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