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他的手，笑着摇头，“我想要你帮我剪，好不好？”
他点头，“好，我帮你剪短，然后一会儿再出去找师傅。”
苏苒的头发很漂亮，柔软而乌黑，微卷的发丝像是波浪一样搭在肩上，时俊伟看着，也有些爱不释手，又怎会舍得剪掉。
剪刀终于落在她的发间，一刀下去，她没有看见丈夫眼中的液体也滚落出来。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他擦了去，然后把那一撮发丝拿到她眼前，他说，“我要把这个留下来，装在一个口袋里，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
她有些心慌了，拉着他的袖子，皱着眉小声问，“要是真的很丑，怎么办？”
“不会啦，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买一顶非常漂亮的帽子。”
于是，从医院出来他就先带她去了商场，仔细的为她挑选了好几顶帽子，这才一起去了理发店。
其实光头真不像她先前想得那样难看，最多……像颗冬菇。
俊伟你说像不像？
对着镜子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失声笑出来。笑得那样大声，她可不高兴了，两只手不停的锤在他身上，说他讨厌得要死。
他吻她，吻她的眼睛鼻子，到唇角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门口看看，低声说，“一会儿妈妈不会又来了吧？”
苏苒笑他，他却说，谁会愿意跟老婆亲热的时候被人打扰。
晚上医生护士也都下班了，查过了房也不会再过来。他去锁了门，苏苒有些紧张。
俊过笑就。见她低着头一脸复杂的样子，时俊伟笑着掰过她的脸让她看他，“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不会提什么要求，这么害怕干嘛？”
她双手揪在一起，极小声的说，“可我有要求。”
时俊伟愣了愣，摇头，他说不行。
你是在嫌弃我的冬菇吗？
讨厌。
说什么还跟以前一样漂亮，看吧，这就暴露了你的真实想法。
时俊伟你这个骗子。
一番抱怨过后，被他搂在怀里，他笑着亲吻她那漂亮的脖子，“冬菇可有营养了，尤其是熬汤，那味道好鲜美……”
“俊伟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
突然的话，像是一杯凉水浇在他头上，**瞬间褪去，他喝道，“不行。”
“我偷偷问过医生了，我还能怀孕的。”
“可医生也有告诉你，就算你怀得上你很容易掉。就你现在这样儿，还能经历一次流产？”
他变得好严肃，而且样子好可怕，“别开玩笑了，自己乖乖睡。”
把她按在了床上，拉了被子给她盖好，苏苒一转身，憋了好多天的眼泪立刻就流了出来。
他看见了。
不只是沉默了多久，他上去抱住她，小声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苒苒，你不要计较那么多了，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休养，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子……有没有孩子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我有了你，有雨漾我就已经很满足了……你看啊，我工作都顾不上了，只想要天天跟你在一起，其实我想过了，搞不好哪天你突然就痊愈了，到时候你继续经营画廊，而我呢，还得靠你养呢，我偷偷的辞职了，我……”
“傻子。”
苏苒转过身来抱他，“你不是告诉我说只是暂时离职么，怎么会辞职了呢。你从研究员做到如今的职位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奋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成就，怎么能因为我放弃了这一切呢？你这个白痴。”
“哼，你看你记性真差，忘记我们以前看节目采访梁朝伟时他说的那句话了？”
“俊伟……”
“他说，工作不做了还可以做别的，可是她要是不在了，后悔一辈子都没用。我啊，有没有钱都一样的过，好歹也都饿不死。可是苒苒，你究竟能活到什么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是顶天立地的男人，现在我不是了，我就是一个婆婆妈妈的懦夫，因为我害怕啊，我天天都在担心哪一天一觉醒来身边就没有你了……我说了要跟你白头偕老，这不只是婚礼上的誓词，那时候跟你结婚，我说的那些话也不仅仅只是说给你、说给台下的观众听的，我在心里发了誓，要和你过完这一生。”
“老公……”
她抱紧他，越发清瘦的身子挤在他身上，根本就像是没有力量一样。她太轻了。
时俊伟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小声说，“其实我把你也当成我的孩子，不会做饭不会收拾房间，也不知道该说你懒还是怎么回事……”
“哪有，我是很忙么。”
“借口。”
他轻轻咬在她的耳垂上，暧昧的暗示那么浓厚。苏苒明白的。
她的手移到了他的裤腰那儿，问他，“老公，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亲热？”
她给他拉开了睡裤的带子，他自己把裤子拉下去，“记得，手忙脚乱的，就怕弄哭了你。”
“你笨死了，差点把我弄下床去。”一想起来，她笑得肚子疼。
“那现在呢，我还会不会很笨？”他覆在她身上，并没有压住她，只是将手撑在她身体两边。
吻她的眉梢，眼角，鼻尖，然后是唇……苏苒拉他下来紧紧贴合，她说，“你很棒。”
他捻开她额上的发丝，笑着对她说，“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么纯洁，漂亮。”
“你也很英俊。”
“会爱我多久？”他问。
“直到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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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骁到医院来看苏苒的时候，医生正给她量体温。
他微笑着进去，把花放进了花瓶里，拿到她的床头放好，待医生离开之后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听雨漾说你有一颗冬菇？”
她笑得很灿烂，点头，“是啊，你要不要来摸摸？”
他果真伸过手去，隔着帽子摸她的脑袋，“嗯，不错，拿回去熬汤好嘛？”
“俊伟说了，这是骨灰级的，得保存着不给谁熬汤。”
“那我回头去买鸡腿菇。”
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他拿了杯子给她倒水，然后过去坐在她面前，看着她喝水，问她，“最近几天怎么样？会不会难受？”
她摇头，“不难受，就是每天要做化疗，我不开心。”
“傻瓜，有俊伟陪着你还不开心。”
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没有什么温度的触感，他心里微微犯疼。
疼也不只是现在，来之前那好些天，已经慢慢的把这个消息消化掉了，再疼也都有了抵抗力。
“为什么要骗我说是营养不良？”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们为我担心。”
“那，在巴黎的时候怎么也不告诉我你身体不好的原因？”
“我怕你太过关心我，我怕你把所有的精力耗在我的身上。”
“你真傻。”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便自己都身处在水深火热中了，也还在为身旁的人考虑。仿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一项职能，仿佛，那是她本就该做的。
其实不是，她不过就是个傻瓜。
“惜惜已经去了米兰么？”她问。
“去了三天了。”
“明晚的决赛是吗，你真的不去？”
“去，我来看了你就去。”
他笑，无奈的摇头，“不过一定带不回她。”
想起她那晚说的那些决绝的话他就难过到无法度日，想起要是她真如她自己说的再也不要回到他身边，想起她若是真的会离开他一辈子，他心脏就有些难以负荷那疼痛。
“以前还说呢，如果她有机会站在那个最高领奖台上，一定要我去给她颁奖。如今她这么恨我，就连组委会发来的请柬我也都不敢看一眼——要是递给她奖杯那个人是我，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掉头就走？”
他笑得那样苦涩，一忍再忍，却掩藏不了眼底的落寞。苏苒轻声叹气，“这都怪我。”
“不是的。”
他淡淡的说，“其实，由始至终让你们俩痛苦的男人都是我。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们不会遇见我，那么，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苏惜，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子骁……”
“如果时间能倒退到三十二年前，如果我能有抉择的权利，我一定不会从她的肚子里钻出来……或者，你们不该遇上我。”
他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他说，“外界所看到的郭子骁，他们说他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说他有才华，说他在时装界有着具足轻重的地位，说他是时尚界的凯撒……可是你看，真正的我却是这样无能，从来也都没有保护好任何一个我想要保护的人。
苏惜要离开我，我无话可说，其实一直以来我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是我，没有对她坦白。”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放逐她在外面？如果，她后来又遇见了别的男人，你该怎么办？”
“如果她真能遇见让她觉得安心的男人，我不会阻止她。并且，她要留在意大利也好法国也好，只要她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不会去打扰她。”
太阳钻进了云层里，窗外阴暗了。
两个人的对话断断续续，全都是在说苏惜。
对于孩子，他没有提一句，她也没有说只言片语。
他说他今晚的飞机去香港，然后转机去米兰。他会在最后一刻看着她，无论她胜利与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