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要见的人一定高居权位,高居权位的人一定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男人多半猥琐——但没有想到这个穿着针织毛衫的背影竟然如此修长,有猿臂蜂腰之态。
那人也转过身来,微微抬高了那把惯于发号施令的声音:“谁?”
惊蛰6
那盏落地灯仅及他的胸膛那么高,灯光所照之处,只能看到他的毛衫是竖条纹彩虹色,而他的脸仍隐没于黑暗中。
“我……”
他将手搭在落地灯的灯罩上,微微掀一掀,朝她射来。
虽然灯光不强,“小钟晴”仍不自觉地举手遮了一遮眼睛。
她本能地觉得这样做,会受到疼惜。
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脸上,又打量她周身——但这目光并不似那些与她同岁的少年一般充满掠夺性,而是抱着一种成熟的心态在鉴赏。
灯光转了个方向;她放下手,发觉他已经坐下。
现在她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样了——一张清秀窄脸,细长双眼,眼角的笑纹密且深,虽有风霜气息,仍不失魅力。
她开始两颊发烧,一颗心砰砰直跳,觉得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他悠然坐于灯下,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仍在细细端详她,然后笑了一笑。
只是昨日多看了一眼,心中尚有涟漪未平,今夜就送到了这里来——那刘副经理已经识情知趣到了这种地步,竟令闻柏桢意外之余不忍动怒,警惕之余不忍苛责。
“小钟晴”发觉他笑时会先略低一低头,唇角只微微一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一两处跳脱,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说不出的令人心折。
“我……”
一出声,那儒雅男人便制止了她,声音温和又不失威严:“不要说话。也不要动。让我看看你。”
她无法拒绝,只能乖乖站着,一动不动——心想大概真是在评估她的整体形象是否适合做甜蜜补给的代言人。
她有自信能做到钟晴的七八分相似,又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的必定是足以乱真的钟晴。
大概伫了五六分钟,脚踝开始发酸,她不由得轻轻挪动了一下。
他从沉思中惊醒,指了指茶几边的另一张沙发:“过来。坐在这里。”
“小钟晴”乖乖地走过去,款款坐下,双膝并拢,双手交叠。
摆出钟晴式的经典姿势之后,她才抬眼望向他的侧脸,不由得心里一惊——他虽然年纪大,但也不至于到了鬓染白发的地步吧?
闻柏桢也在观察她柔顺乖巧的一举一动,突然感慨了一句:“你很听教。”
“小钟晴”毕竟阅历浅,只以为他在称赞,没有品出话底那份若有似无的苍凉。见他又陷入沉思,她乖巧弯下腰,将项链从地毯上捡起来,放回首饰盒里。
“喜欢?”他问,语气怜而不慈,恰到好处。
他一开始是不要她说话的;“小钟晴”隐隐觉得,一旦开口,便会惊破他们之间的某种联系。
垂着眼帘,她轻轻点了点头。
闻柏桢起身,倒上一杯红酒,踱到窗边去,留给她足够时间和空间去欣赏把玩。
可她却克制住了自己,将手自首饰盒上拿开了。
“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闻柏桢站在窗边,溶溶月色下,轻声怜问她的背影,“只要你想得到。”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有目空一切的气势;大概连夜空中的星星也能为她摘来,更不用提她想要的俗世之物。
“小钟晴”欢喜之余为难了。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灵机一动,她转过身来,倚着沙发背,对他送去眼波,弯起一边嘴角,甜甜一笑。
这个妩媚的举动,深深地打动了他。
“到我这里来。”
她本来不相信会有少女心甘情愿献身给老头子,现在完全理解。他们所拥有的金钱,权力,气质和风度,正是在年龄渐长的过程中形成,不自觉地散发着魅力,滋养着少女的欲望。
“小钟晴”已经完全被这个鬓染白发的清秀男人给迷住,她甚至不在乎他的姓名,不在乎他的承诺,只要他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圣旨,要乖乖遵循。
他们在这场绯色游戏中,都扮演着恰如其分的角色——他是需要掌握绝对主动权的男人,而她是一个乖巧柔顺的“钟晴”。
月光下,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脖颈上轻轻摩挲,她垂下头去;没有人注意到过,这才是她最像钟晴的一部分,晶莹剔透,如玉雕成。
从他俯身,抬起她的下巴开始,翩翩的风度一直不变。他的手很规矩,只是轻轻托着她微微发颤的身躯。
他唇舌温热,齿颊间没有腐朽的气息,技巧更是那些毛头小子所不能比拟。
闻柏桢没有强迫她一丝一毫,但关于这个吻的所有一切,都是他在主导,她在顺从。
这个收放自如却又深沉热烈的吻让“小钟晴”彻底沦陷。她心知肚明,他一定有过很多女人,仍能待她如瑰宝一般,可见她是不同的。
只是这一点不同在哪里——她已经为突如其来的迷恋蒙蔽了双眼。
她的口红沾了一点在他的唇角,暧昧的印迹。他轻轻地用拇指擦去,这个动作带着一点淫邪,偏他又轻笑,赞了一句:“好颜色。”
这个笑已经有些冷,有些疏离,有些看破了的味道。可是“小钟晴”只顾着害羞,并没有听出来。
闻柏桢又坐下喝了几杯。他倒酒的手势很克制,但喝得很快,“小钟晴”终于发现他原来有心事,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灌自己。
这样喝下去,男人身上邪恶的那一面就会全出来了。她想,希冀又隐隐有些害怕。
他肯定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他又想要她的什么呢?
他固然什么都可以给她,但她又能拿什么去换呢?
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闻柏桢指了个方向:“你用客厅的洗手间。”
“如果再来一次恶意收购,损失的不仅仅是俱乐部,包氏也会严重受挫。”
“的确。在前两次反狙击中,包氏交的学费已经足够。”
“格陵低空解禁已经十二年。可是直到我回国,俱乐部才有直升机坪——可见多么顽固保守。”
“你已经踏出了改革的第一步。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老同学,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雷再晖笑着回答:“我又不会走远,欢迎你随时来访。”
专用电梯在一楼停下,雷再晖与包谨伦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贵宾室走去。
此时贵宾室里却爆出一声娇叱:“还不快去替我找找!”
那女声清灵悦耳之余带了一层薄怒,增一分则太骄,减一分则太媚,多一分成了颐指气使,减一分便色厉内荏,说不出的无匹韵味,叫人听了一丝火也发不出,反怪自己没能多生出几条腿来替她效力。
包谨伦光是听见这八个字已经心下一震,急切想知道她丢了什么。再走近一看,好家伙,不仅其他客人纷纷观望,还有四五名服务生垂手恭立,围侍着一位端坐的美人。
美人穿着打扮并不突出,一张鹅蛋脸却是会发光一般,丹凤眼顾盼之间有夺人气势。包谨伦在脑中将见过的大家千金,影视红星全排查了一遍,仍是不得要领。
雷再晖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走向那端坐的美人:“有初,谁惹你生气了?”
惊蛰7
钟有初一看是雷再晖来了,即刻抽离,敛去慑人光芒,把摊牌一事先放到一边,对他淡淡一笑:“他们推三阻四,我只好吓吓他们。你的事办完了?”
她问得十分亲切熨帖,半分骄纵也无。包谨伦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看她收尽风华后的模样,不过是个俏丽的美人罢了,又或者她方才只是演戏——但演戏哪能演的那样逼真,杭相宜也要逊色三分。
“发生了什么事?”包谨伦随手点了个服务生来问,“客人丢了什么?”
那服务生一见到是包先生,三魂回来两个半,无力苦笑:“包先生!自我在这里工作,从来只有客人找口红,没有口红找客人的。我即使有满身的眼睛,也看不到哇。”
包谨伦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在贵宾厅做事的,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也不便于为难自家员工,便叫他们都散开:“再晖,这位是?”
方才包谨伦见到雷再晖,才知道老刘这次竟做得这样过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妥善处理恐怕后患无穷。
与雷再晖四载同窗,包谨伦知道他向来自持身份,对于麻烦的态度是能避则避,绝不主动激化矛盾。当下决定送老同学离开,随即打给控制室做升空准备,一个小时之内可以在香港降落。
雷再晖却说要接一个人一起走,而且也不去那么远,就去云泽卫星城。
看来这位就是他要接的人了。
包谨伦总觉得她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雷再晖简单介绍了一番,钟有初便将手心摊开给包谨伦看,语气坚决:“包先生,我要找这支口红的主人。她是……唉,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我接了个电话,她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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