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娘。”沈妙贞老老实实的回到。
裴境神色温和:“你阿娘是西京人,不然做的糕点如何有西京那边的风味儿,他们那边食肆糕点铺子,最是食不厌精,又精致又好看,叫许多贵女都喜欢。”
他说这些,自然是他的阿娘也曾喜欢,年幼时回西京,是他看到为数不多,娘亲高兴的时候。
“你娘亲是西京人吗?我瞧你认字虽然不太多,可写字却有些许卫夫人簪花小楷的气韵,这是跟谁学的?”
沈妙贞眨眨眼睛,老老实实的回道:“我不知道娘亲是不是西京人,自奴婢记事起就一直在洛京,字是娘亲教的,不过娘亲只教了几个月,后来就病倒了,娘亲从没说过从哪来是哪里的人,可娘亲一直说的是洛京话。”
裴境点点头,不再问。
不过他心里有些计较,能教女儿写卫夫人簪花小楷,还能有那个精致的小箱子,可不是普通平民老百姓用得起的,虽然是许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不过他娘亲也有一个,比她那只要大上不少,也更精致。
想来她娘亲,应该是个落难的小户女,曾经家境殷实过,说不准还祖父还曾做过小官,可惜家道中落,若非如此,如何会把女儿卖身为婢呢。
想到这,他不禁对沈妙贞多了一分怜惜,若不是家道中落,这孩子原也应该是个小家碧玉,就算没有侯府小姐们过得阔绰,至少也会不愁吃穿。
这孩子分明十多岁了,身量却还这样瘦小,着实可怜。
不一会儿,紫毫便回来,裴境问她:“娘亲可用了糕点,如何说的?”
“玉离姐姐收了糕点,不过太太正在理佛抄经,还没用,玉离姐姐先叫奴婢回来了。”
裴境面上温和的神色顿时冷了许多,变得没什么表情起来。
沈妙贞有些摸不着头脑,本能的觉得公子可能有些不高兴,但只是一些糕点罢了,太太没吃,用得着这么不高兴?
她不能理解,不过公子是主子,他说了算,所以沈妙贞聪慧的什么都没说。
公子没有明显的表露不高兴,又拿起书看了起来,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开始缄口不说话。
公子不用服侍的时候,她们可以做自己的事,只要不出声不打搅公子就好。
沈妙贞带了针线盒子,开始绣起荷包来,她最近寻了个好活儿,黄鹂的哥哥在外头当差,可以自由出入侯府,她可以绣一些荷包帕子拿出去卖,也能多赚些银钱。
黄鹂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久了,见识也多瞧她绣活出色,便建议她可以绣一些小玩意,卖多卖少也算增些银钱。
沈妙贞可高兴坏了,她早就做绣活赚银钱的心思,奈何身为奴婢,不得随意出入侯府,黄鹂姐姐愿意帮忙,她实在是正中下怀,高兴不已。
因是冬假,还有些日子便要过年,她便绣一些吉祥的纹路,例如花开富贵,童子抱鲤等等。
绣东西自然要慢工出细活,她都已经描了样子,便开始将线劈成细细的丝,抿进了细如牛毛的针中,便开始绣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朵牡丹花的轮廓便已经慢慢地成型。
抬头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不知何时,紫毫做到了她旁边,差点把她吓了一跳,好歹没叫出声让公子厌烦。
紫毫凑过来,满脸的羡慕,压低了声音:“端砚妹子,你这一手绣活忒出色,给我瞧瞧可好。”
这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端砚大方的递给了她,紫毫接过来,好生摸了一番,更加羡慕:“妹妹,你这绣的好生精致呀,我就不行,做的活计糙,你这是跟谁学的。”
“咱们侯府以前不是来了个极有名气的绣娘,教各院的小姐们刺绣,我在窗户外头听了听,那娘子见我肯学,便传授了我几招。”
“那绣娘可是郑娘子?”
沈妙贞点点头。
紫毫更是羡慕:“那可是洛京有名的绣娘,自立了女户,也只有咱们侯府财大气粗,请得起那么有名的绣娘子。”
虽然请了有如此手艺的绣娘子来教小姐们,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小姐们学些皮毛,会一手过得去的女工就算了,这些侯府的姑娘们谁也不指望真的靠做绣活为生,她们还得学焚香,插花,抚琴,管家,都要分去不少的精力。
“我听说郑娘子在的时候,不少丫鬟都去求教,可惜郑娘子傲气的很,没有天分的不要说传授个一招半式,还会被骂呢。妹妹这天分,看来是入了郑娘子的眼了。咱们院里以往都是徽墨的绣活最好,我看妹妹来了之后可要给她比下去了。”
这朵牡丹花只是轮廓初成,却十分灵动,给紫毫喜欢的不行,她手粗,干不了这种细致的,总被爹娘说笨手笨脚,自然十分羡慕。
“咳!”
她们两人在这里蛐蛐咕咕,裴境咳嗽了一声,眼神看过来,吓得两人缩了缩脖子,宛如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19、19
“你们两个做贼一样,蛐蛐咕咕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裴境斜着眼睛看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就算是服侍多年的紫毫也害怕的不行。
沈妙贞实在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总感觉公子像六月的天,小娃娃的性子似的,高兴起来了还愿意逗逗她,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变脸快的很。
好像紫毫回来说太太没吃那些糕点,他心情就不太好。
可是做人奴婢,也不能跟主子分辨,就算成了主子的出气筒,还得谢恩呢,只能老老实实的回 话:“奴婢跟紫毫姐姐在看绣活。”
裴境心里有郁气,他知道从何而来,也没想对两个丫头发,可人心情不好就容易没个好脸。
“你有空做绣活,昨日教你写的字,念的几首毛诗,可学会了?”
紫毫大感不好,低下头来,手搓着衣裳,不安极了。
裴境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学会:“你们在流风阁服侍,作为本公子的丫头,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文盲一样,说出去本公子脸上也无光。”
他不过是随手教,难道还要身边的丫鬟去考秀才吗,只是裴境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要求也严格,他不仅教身边的丫鬟读书写字,小厮也是一样。
这些小厮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裴境有大心计,知道朝堂之上为官不能单打独斗,这些小厮若是哪个能读出来,便是自己的嫡系,将来也能给自己做个臂助。
而教丫鬟认字,一来是他年纪轻确实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而来他所推崇的当世文坛大家王易之,其身边服侍的丫鬟俱都写的一手好字,有个名为玄机的奴婢琴棋书画无一不同,作的一首楼登赋也十分出色,虽然是闺怨诗,但一个婢女都能有如此素养,可见王大家的厉害。
因推崇王大家,他自然对身边的丫鬟也有些要求,虽不至于如王大家的婢女那般,确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粗俗无比,不然他叫丫鬟们给他找本书都不认识,如何能服侍的他舒心。
沈妙贞却点头:“公子昨日教的采蘩和式微,奴婢都已经会背了,也记住了字该怎么写。”
裴境可不是闹着玩,当即就要她背,谁知她居然很顺畅的就背了下来。
风雅颂本就为歌,配合乐曲吟唱更有乐律,裴府并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女孩家不说博论古今,但读些毛诗,也很陶冶情操。
这也是为何裴境闲暇时,会叫身边的丫鬟背一背毛诗。
她声音清丽婉转,背咏叹之律的毛诗,却像唱曲似的,叫人听得也很身心舒畅,裴境的眉头渐渐松开。
知道她有些小聪慧,却没想到学点什么也不费劲,好为人师的裴六公子喜欢聪明的学生。
瞥了一眼安静如鸡,拽着衣角的紫毫,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紫毫可是自小就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个样子,叫她认认字读读诗,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他略微满意的点头:“会背了也要解其意,还要会默写。”
她丢给沈妙贞半本毛诗:“你自己去看,哪里不会不懂的可以在我空闲的时候来问我,多读些书不比你做那些绣活要来的有意义。”
沈妙贞欲哭无泪,能读书写字当然好,这些自阿娘病后就再也没人教她的东西,只有家里上学弟弟才有资格学。
她不是不想学,只是现在摆在她面前最重要的事,是多赚点银钱。
她面有难色。
裴境看出来了,还以为她是想偷懒不学:“你不想?”
裴境心里有些不高兴,裴家的子弟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就算了,他身边的丫鬟们被他教导,居然也这么不求上进。
到底还年轻,就算故做成熟,有时也难免破功,这一回脸上就带出一些明显的不高兴。
“公子,奴婢想学,只是奴婢手里头活多,学的慢一些,公子别嫌弃奴婢笨。”
“活多?我没派给你什么活啊,谁又支使你做别的了?”
裴境的眼神,淡淡扫了一眼紫毫。
“没有,没有……”沈妙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是奴婢,奴婢想做些针线,黄鹂姐姐说,可以帮我拿出去卖钱,这样能多攒些银子补贴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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