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喷溅,屋中到处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个人的脑袋和鼻子。
张旭樘的痛呼声一而再再而三的响起,在他的痛苦中,谢舟扭过头去,沉默地干呕。
对于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他十分不适应,哪怕是下毒,张旭樘的死状也会比现在活着要体面数倍。
同时他看向宋绘月,感觉又回到了宋绘月杀假“杜澜”的时候。
那时候他以为宋绘月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有的人生性就带着点恶,平常时候蛰伏在内心深处,难以窥见,一旦放出来, 就足够把他们这类良民全都吓坏。
谢舟把嘴巴闭的紧紧的,恨不能把鼻孔都夹住,仰着头极细的呼吸,同时琢磨着如何善后。
算了,让王爷来善后吧。
张旭樘则是痛的面孔扭曲,受伤的左手不受控制的痉挛抽搐,断断续续地发出惨叫,连目光也一并散乱了。
手上糊满了黑血,他勉强聚拢精神,看向宋绘月。
宋绘月的眼睛里闪着一点明亮的光,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一点火光,正在一点点烧灼他的血肉和骨头。
两帮人马各自对峙,宋绘月在游松的保护之下安然坐在凳子上,和张旭樘解释他为什么要挨这一下。
“清辉是我心爱的弟弟,你伤他一分,我必定十倍奉还。”
张旭樘咬牙切齿的骂道:“疯子!”
宋绘月点头:“我是疯了,所以你要拿我的话当话。”
她平心静气的, 半点不像是心血来潮的疯子,反倒是张旭樘发了疯似的怒吼:“我要杀了他!”
宋绘月幽幽的回答:“那我就杀了你——以及你的全家。”
“我好怕啊, ”张旭樘怨毒地开口,“杀了我全家,你好大的口气。”
宋绘月笑道:“我会一直盯着你、你们张家,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说完,她上身往前倾,离张旭樘更近一些:“所以清辉是你们张家的护身符,他在,你们就平安,他要是出了一点差错,我就会更加疯狂的报复。”
张旭樘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现在很想把宋清辉还给宋绘月,可是他手里还有宋家其他人的血,没有宋清辉,他更加摆脱不了宋绘月。
最好是杀了宋绘月,杀不了这条疯狗,就得把宋清辉这根栓狗的链子牢牢抓在手里,以此牵制住宋绘月。
而令他绝望的是,他若是能藏宋清辉一辈子,就说明宋绘月也会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一辈子。
这真的让他心中一阵阵发寒。
托着自己带血窟窿的手,他看向小卫:“走!”
来日方长!
护卫们抬着他滚滚而去,宋绘月抬头问谢舟:“八哥你找我什么事来着?”
谢舟盯着桌子上那个筷子洞,摇了摇头:“没事。”
“对了,”宋绘月想了起来,“你昨天因为什么事挨了罚跪啊?”
谢舟默默站起来,想离此地远一点:“我犯了天条。”
他飞奔下楼,问掌柜的茶钱多少。
掌柜和伙计的听着楼上一声声的惨叫,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又看到张旭樘血淋淋地出门,惊的都快晕了过去。
“茶钱?什么茶钱?我没钱。”掌柜的语无伦次,和伙计紧紧相拥,互相安慰。
谢舟摸出来半钱银子,放在柜台上,匆匆离开,刚走出去,他就看到晋王下了轿子,立刻像避鼠猫似的溜走了。
宋绘月从茶肆里出来,晋王正好到门前。
晋王也是得知张旭樘和宋绘月一同喝茶,匆忙赶来,见了宋绘月后,连忙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才翘起嘴角一笑:“看着没吃亏。”
宋绘月点头:“他没防备,可惜那碗擂茶都没有喝完。”
晋王想了想:“我知道城外一家茶店的擂茶很好吃,你想吃我们现在就去。”
宋绘月摇头:“不去了,还是去吃鱼。”
鉴于张旭樘此次伤情惨重,让晋王和宋绘月的心情都连着好了几天。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竹溪斋里早早的生了炭火,林姨娘给宋太太捶腿,宋绘月在旁边烤橘子,大夫告诉她吃烤橘子可以治寒咳。
“阿娘,咱们去京都吧,”宋绘月慢吞吞地给橘子翻了个面,“清辉在京都呢。”
宋太太停下手里的绣活,林姨娘也停下了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清辉,还在?”宋太太声音更咽,几乎落泪。
这么多天没有宋清辉的消息,她以为这孩子已经是凶多吉少,只是都瞒着她,没想到清辉竟然还活着。
活着就好,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林姨娘问道:“怎么去了京都?怎么走这么远,大爷这得遭多少罪啊,咱们赶紧去把他接回来。”
宋绘月将烤好的橘子用铁钳子夹出来,橘子的香气经过了炭火的烘烤,变得热烘烘的香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香气,冷静下自己的头脑,把橘子放到盘子里。
元元端给了宋太太。
宋绘月又烤了一个,边翻动边回答林姨娘的问题:“是张衙内先找到了清辉,把他送去了京都张家,想以此辖制晋王。”
“啊?这……”林姨娘看向宋太太,“他们争来斗去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大爷他什么都不懂,王爷……王爷怎么不去把大爷救回来?”
宋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下来:“张相爷的家又不是咱们家,翻个墙就进去了,月姐儿,清辉,还好吗?”
宋绘月轻声道:“很好。”
第九十九章 晋王曲线追爱
得到宋清辉确切的消息,宋太太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宋绘月轻声道:“阿娘,我们回京都去,往后就呆在京都,离清辉也近一点。”
宋太太沉思片刻:“是不是晋王也要回京了?”
“是。”宋绘月点头。
宋太太想了想,虽然宋绘月心中一向大有主意,但是在婚事上的主意则很糟糕,仿佛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有些话便咽了回去。
晋王心中有万丈长虹,他日前程万里,小小宋家,倚草附木,王爷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晋王想要定鼎,一门能作为助力的婚事必不可少……
“王爷若是有事要帮忙……”
宋绘月笑道:“我们自顾不暇,哪里能帮的上王爷的忙。”
“那倒也是。”
哪知到了下午时分,比猿猴还要轻盈的侯二领着五个兄弟,外加死皮赖脸前来的杜澜,忽然到了竹溪斋。
等云嬷嬷开了门,侯二让其他人等在外头,自己进了门,正要问大娘子可在,就见青石板上放了条小板凳,宋绘月稳坐在小凳子上。
她左手稳住竹筒,右手操一把砍刀,先将砍刀在竹筒上方劈出一条缝隙,刀锋卡在砍刀中后,连竹筒带刀扬起来,在地上用力一磕,“咔嚓”一声,竹筒就整齐的裂开成两半。
她听到动静,松开竹筒,抬头看向侯二。
侯二连忙躬身上前,低声道:“大娘子可还记得我,我在游松哥哥手下效力,是王爷的门人。”
宋绘月道:“记得,你飞檐走壁的功夫十分罕见。”
侯二腼腆一笑:“多谢大娘子夸赞。”
杜澜在外等的心焦,虚弱地催促:“二哥,你说正事,我还要和大娘子说话呢。”
侯二回头骂他:“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杜澜丝毫不怕他:“你不说我说。”
宋绘月听到杜澜的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总算捡回来一条命,就让云嬷嬷请他进来说话。
杜澜不肯进来:“我鸠形鹄面,不堪见人,大娘子,我监守张旭樘不利,害的大娘子一家遭受莫大苦难,大娘子……”
说着,他忍不住更咽一声。
宋绘月道:“和你没关系,是张旭樘的错。”
“大娘子不怪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改日我再讨大娘子一杯酒……茶喝,二哥,我的话说完了,你说正事吧。”
侯二拿这小子没办法,只能转头低声对宋绘月道:“大娘子,王爷让我来,是有要事请大娘子相助。”
他将事宜仔细说了。
原来裴豫章受命于天子,便日夜兼程,行船走马赶往荆湖北路,接过驻军大权,又朝严实借了一万兵马,***贼。
他昔日乃是水上名将,一出手便见成效,抓获了一批江贼。
这群贼人在严刑拷打之下,供出了税银所藏之地,只是大部分银两已经运走,留在原地的连一万两都不足。
原本剩下的事就是追查税银下落,问责江贼死罪,不料在四司同审下,江贼说了个耸人听闻的实情。
这二十多万两银子,熔过之后,只剩下六成足银,其中有四成掺杂的是铜,外面刷了一层锡粉,看起来色白而已。
真正足银的也只有面上一层。
裴豫章当场命人将收缴的税银抬出来,请了四个银楼的掌柜,以“吃银虎”擦拭足银对牌和官银。
银楼的足银对牌银道呈现灰白色,白色重,灰色少。
而官银则是乌黄色返青发深,可见其中参杂了少量的黄铜。
见此情形,在场官员无不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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