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对张子厚道:“和你二叔道别,我们要送你二叔离开京都。”
张子厚懵懂上前,看向张旭樘,小声道:“二叔……”
张旭樘含笑点头:“好孩子,不要忘记二叔。”
宋绘月笑了笑,蹲下身去,看着张子厚的眼睛:“好孩子,你以后要叫什么?”
张子厚轻声回答:“谢,谢子厚。”
此言一出,张旭樘猛然一惊,原本安详的面孔忽然狰狞起来:“张子厚!”
张子厚猛地一个哆嗦,惊惧交加的往宋绘月身后躲了躲。
宋绘月冷笑道:“张旭樘,现在姓张,可是要命的事情,为了让他活命,还是不要姓张为好。”
张旭樘听闻此言,双眼瞪的滚圆:“放屁,他这么小一个孩子,要什么命!张子厚,你敢去姓谢,我现在就宰了你!”
他忽然有了力气,从地上抡起一根白骨,往张子厚身上砸去。
宋绘月提着张子厚退了出去,白骨砸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石子和骨头飞散,张子厚捂着脸哎哟一声,手上顿时就有了血。
银霄大步上前,单手把张旭樘按在了地上。
“张子厚!你姓张!你是我们张家的人,你听到没有?”
张旭樘慌张扭头,想要让张子厚把这个张字刻在心里,然而张子厚受到惊吓,连头也不敢抬,只捂着脸不住的哆嗦。
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在张旭樘的咆哮声中,张子厚忽然抬起头,大声哭喊:“我不要姓张!不要你这个二叔!我要姓谢,姓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姓张!”
张旭樘如同一个魔鬼,带给他的只有鲜血和阴暗,他羡慕谢家阿九,也想和宋家人呆在一起,他不懂姓氏有多重要,更不明白姓张所要背负的重担。
他只知道姓张不好。
他不愿意看到地窖里养的“小狗”,不愿意在尸体旁边吃饭,也不喜欢拿刀去杀人。
如果不姓张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生活,他可以不姓张。
“张子厚!”张旭樘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冷汗从背后层层的冒出来,“你不要糊涂……我们是张家人,你要记得自己是张家人……”
他的声音带着祈求的哭腔——宋绘月,这一招可真狠啊。
“你翁翁曾经是执宰,张家是权倾天下的张家!你怎么能背弃自己的家……”
他胸膛里一阵阵憋闷,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青白的面孔涨成了紫红色,胸膛剧烈起伏,然而发出的咳嗽声却十分空洞。
他想要从银霄手底下挣扎出去,把张子厚重新拉回到自己身边,然而银霄力大无穷,他只能不断蠕动,在不间断的咳嗽声中抬眼去看张子厚。
田吉光已经抱着张子厚上了马,在宋绘月的吩咐下策马离开。
“张子厚!”
张旭樘声嘶力竭的嚎叫,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眼睛鼓胀着全是血丝。
绝望席卷而来。
张子厚年纪太小了,一旦改了姓,他就会忘记,会忘记自己的出生来处,张家将彻底泯灭。
“我来动手。”宋绘月取出尖刀,往前一步。
银霄把张旭樘提了起来,让他面对宋绘月站稳,只需要宋绘月抬手,刀子就会刺进张旭樘心口。
然而不等她动手,张旭樘忽然猛地张开嘴,用尽力气,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死也不会死在别人手里!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了宋绘月满脸。
同时他伸出手,用力往前一抓,试图抓住宋绘月的手,手伸到她面前,又力竭的垂了下去。
银霄松手,张旭樘的尸身摇摇晃晃倒了下去,脸上挂着笑意。
他是死在自己手里,败在了自己手里。
宋绘月抽出帕子,粗略擦了擦脸,盯着张旭樘的尸体,随后转身离开:“回家。”
等到马车一离开,藏在暗处的野狗闻着血腥味蹿了出来,对着无人收敛的尸体开始肆意撕咬。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久别重逢
张旭樘的死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就像是水归于水一样平静。
第二天一早,宋绘月就带着银霄和李俊去晋王府接宋清辉。
遗诏已发,如今晋王已经是新帝,在举行先帝丧礼的同时,择日登基,只是登基之前还得封禅祭天,大赦天下,再加上燕王在天牢中自缢而亡,晋王和谢家父子都在宫中忙的不可开交,王府这座潜邸如今只剩下内侍坐镇。
宋绘月畅通无阻的见了宋清辉,宋清辉在王府望眼欲穿,此时终于见到了姐姐,立刻紧紧抱住她,嗓音嘹亮的表达了自己的兴奋之情:“姐姐!你怎么才来?我都要想死你啦!”
宋绘月笑着握住他的手:“你的头还疼不疼?”
“不疼,”宋清辉摇头,又怕宋绘月不相信似的使劲一摇头:“走啊,姐姐,回家。”
说完,他又看向银霄:“银霄,你又长高啦。”
银霄带着笑意点头。
“走。”宋绘月不顾内侍阻拦,把宋清辉带出了晋王府,没有直接回州桥,而是沿着曹门大街,到了林姨娘和谭然住的那个小小宋家。
两边的香铺还开着,林姨娘在院子里绣花,谭然则是动静很大的扫院子。
院子里还很长往昔的模样,林姨娘和谭然把这里收拾的很干净,宋清辉一跨进去,立刻感觉到了熟悉,并且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里才是他的家,晋王府再好,也不是他的家。
“姨娘,我回来了。”宋清辉高兴的叫了一声,大步流星往林姨娘身边走。
林姨娘让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宋绘月姐弟,后面还站着个银霄和李俊,顿时眼泪夺眶而出,丢开手里的绣活,上前狠狠抱住了宋清辉。
“我的大娘子!大爷!”
她用自己那美妙的嗓音痛哭流涕,哗啦啦的流眼泪,在嚎啕声中夹杂着对宋家姐弟的思念和牵挂,诉说之余,眼泪不曾停歇,抱了宋清辉又去抱宋绘月,还想抱一抱银霄——手伸了一下,立刻调转方向,回到了宋绘月身上。
她滔滔不绝的哭和说,谭然站在一旁,本是万分激动和感慨,然而在林姨娘哭了半个时辰之后,他那满肚子的激动让她的眼泪活生生给冲走了。
好不容易林姨娘止住了哭声,又大声让谭然出去买肉买菜买鱼。
李俊在宋家吃过一段时间的饭,对林姨娘的手艺很是认可,连忙追加了一个酱卤猪头。
“好,做猪头,都做,都做!”林姨娘心里满满当当的有了奔头。
她又打开宋绘月住的厢房:“大娘子快进去坐,里面都干净,我隔三差五就打扫的,您就住这儿吧。”
说完,她急急忙忙跑去厨房生火。
宋绘月在厢房转了一圈,见屋子和自己离去时没有分别,又去宋太太住过的屋子里看了看,也是一如往昔,她伸手摸了摸花瓶里插着的两朵绣球花,忍住了心中酸意。
而宋清辉已经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箱笼,取出自己的线衫往身上套,在发现套不进去之后,他忍不住转向床边:“阿娘,我也长高啦!”
屋子里无人回应,宋清辉放下手,把衣服叠好,小声嘀咕:“阿娘去见阿爹了。”
他很快就扬起头来,非常快乐地跑了出去——小杂房里有宋绘月编的竹蜻蜓。
他带着竹蜻蜓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李俊搬来椅子在院子里坐下,心里生出一点难言的感慨——回来了,也回不去了。
银霄也搬来椅子让宋绘月坐下,林姨娘匆匆从厨房里出来,让银霄帮着搬来小几,往小几上放上茶点。
宋绘月端起茶杯一看,笑道:“咸姜丝,姨娘自己晒的吧。”
宋清辉闻言,一
本正经地回了头:“我不喝这个茶,我要喝糖荔枝。”
“好,姨娘给你泡,”林姨娘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大爷爱的不得了,“姨娘还给你捡滴酥,大爷没瘦,还长高了,大娘子瘦多了。”
宋绘月笑道:“我也长高啦。”
李俊喝了口茶:“我也长高了。”
林姨娘立刻道:“你年纪一把,应该高不了。”
李俊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我还很年轻呢。”
宋绘月喝了茶,站起来继续在不大的院子里溜达,走到水缸边都能站着看半天。
她还记得谭然过日子总是精打细算,每次去方井打了水回来,都要买上一屉大包子做早饭。
银霄跳上屋顶,去归置屋顶上的瓦片,厨房里林姨娘使出煎炒烹炸的手段,谭然一趟趟的往院子里扛东西,又把多的活鱼养到水缸里,宋清辉拿着树枝捅鱼,李俊摇晃着扇子,怡然自得。
晚饭过后,宋绘月告辞离去,任凭林姨娘万般挽留,她也没有留下。
宋太太不在了,她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呆在这里,这里再熟悉,对她而言也有了几分陌生。
林姨娘的热情和眼泪,都让她感觉到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同时也感到了隔阂。
她住在这里,反倒有种做客之感。
宋清辉也随着她而走——家在他的心里既是熟悉的一草一木,同时也是熟悉的人和气味,宋绘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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