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暖意被驱散,她带着寒气往外走了一步,正要往银霄的屋门前走,他那边已经开了门,没有点灯,借着雪光大步走到宋绘月跟前。
他看了一眼宋绘月的装扮,压低声音:“您去哪儿?”
宋绘月顶着风往外走:“我借着万允君的人手去趟京都,一个月必定回来,你在这里替我看着榷场,有你在,我更放心,你和李俊说一声,若是贺江淮他们要见我,就说我又病了,在养病。”
银霄跟上她的脚步,寸步不离:“我和您一起去,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宋绘月停下脚步,看向他:“不会有事,没有人知道我走,自然就不会有危险,我在京都也不露面。”
银霄沉默地垂着眼睛,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我要跟您走。”
“弯腰。”宋绘月低声道。
银霄乖乖躬身,但是心里仍是不肯让宋绘月独自离去,路途遥远,京都不仅仅有张旭樘,还有晋王——他觉得晋王才是真正的危险。
宋绘月在他头顶上使劲揉了一把:“乖乖呆在这里,给我看着这个地方。”
说罢,她又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他:“好弟弟,你是雄鹰,不能总是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呆在我身边,咱们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这条路走通,你要是毁了,我饶不了你。”
银霄的身体立刻一阵战栗,随后他伸出双手,将宋绘月狠狠箍再了怀抱里,他闻到了宋绘月身上的冷冷气息,是从衣裳和皮肤上散发出来的草木之气,让他脑子里闪过一串火光。
他情不自禁地府下头去,随后强行的停住了动作。
宋绘月静静站了片刻,才低声道:“在定州我始终是住不习惯,我去京都看看情形,时机合适,我们就把进京的速度加快一些,尽快动手。”
银霄松开了手,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能离开定州,也没有任何可以让宋绘月不走的理由。
他烈焰般的感情逐渐在寒风中冷却下去,深深将头埋在宋绘月颈窝之中:“您一定要回来。”
随后他松开了宋绘月,感觉胸膛里变得很空荡,好像这一放手,宋绘月就会重新回到晋王的怀抱里去。
孩子的灵魂在他身体里东突西奔,怎么也藏不住,露出了委屈的面目:“我爱您,您一定不要丢下我。”
宋绘月听着这一句似曾相识的爱,心里咯噔一下,认认真真看了银霄一眼。
她看到银霄的凤目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不由心惊。
银霄在她的眼里小了下去,年龄一路的倒退,一直退回到了两人初次相见,她仰着脑袋,看到了树上的银霄。
她把他背了回去,像是背着一捧水,一步一漾,他瘦弱的要散落在山里。
谁也想不到他会长的这么高,这么大,身体筋骨会变得如此坚硬,像是个铁打的人。
他身体紧绷,衣裳漆黑,天色也黑,藏身于冰冷黑暗之中,只在方才的一瞬间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宋绘月心软了一下。
这几年的巨变,让她也跟着有了巨大的变化,往事能回想起来的,全是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让她什么都不敢相信,她的感情也跟着一起冷酷沉寂下去。
爱——她没有感情再去爱。
“乖乖在这里等我。”
说罢,她转身便走,很快就融入在了夜色之中,银霄盯着她的背影,手又攥成了拳头,试图握住这一片虚无。
他的嘴比石头还要沉默,心里却起了万丈波澜。
宋绘月顶着风雪,在五更天时赶到了码头。
万允君下了马车,揉着额头,暗道自己昨天夜里喝的太多,脑袋沉重而且发晕。
李俊和她一直喝到最后,现在还在燕回酒楼的地板上躺着。
人一旦喝多了,就会变成赤条条的一个人,所有伪装都从身上脱去,只剩下一个晕乎乎的脑子。
万允君醉的不算厉害,但是脑子也失去了作用,只有一种别样的飘忽之感,她以为自己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还很富有理智,殊不知光是下马车到艞板这段路,她都走了足足一刻钟——还没有走完。
身边的随从也感觉风度翩翩的万家小当家变成了一个傻瓜,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扛上船去。
此时,宋绘月正在拔腿狂奔——她太高估自己了,差点错过了万允君的船。
见到万允君一行人之后,她气喘吁吁停下来,佝偻着腰,“呼哧呼哧”的直喘,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连忙粗着嗓子大喊一声:“万允君!”
万允君因为脑袋已经连上了浸满烈酒的肚肠,听到叫声便东倒西歪看了过来。
宋绘月连忙伸出手,抬了抬暖笠,让她看清楚自己的面目,万允君看了好几眼,脑子无法思考,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一点头,随从就让开了路,让宋绘月上前。
宋绘月一把攥住万允君的手,一言不发拽着她上船,过了艞板,她二话不说就把万允君推到船舱之中,给她灌了一大杯浓茶。
万允君满脑子都是酒和疑问,一会儿是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是西风压倒东风,来来回回了好一阵子,她那酒劲才渐渐醒了。
她不知道宋绘月怎么突然跑到船上来了。
但是既然来了,那就是好事,同时想到宋绘月所说的危险,明白她是要掩人耳目的进京都。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一路顺风
两人在船舱中对坐,万允君断断续续又喝了许多茶,去了三趟净房解手,两个小丫鬟站在净房里伺候她,给她漱口洗脸,她的眼睛也随之清明起来。
宋绘月跑出了满头大汗,此时正是腿软之际,船舱里的火还没有升起来,有些凉,她那汗收了之后,就打了个喷嚏。
于是她起身把炭一个个的往火上垒,让火烧的更大一些,随后看了看四周。
这条船是万家自己的船,外面看着像是一条装货的福船,船舱里却不似一般的福船潦草,而是处处适用,净架等物都牢牢固定在船板上,来了大风大浪,也不会倾倒。
船舱窗户并非格子雕花窗,而是一整块的木板,用撑杆撑出去,将门窗一合,屋子里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去。
万允君起身走到门口,让人送早饭进来。
船稳稳当当起了航,早饭是船工在码头上现买的,捡着样子好的鸡蛋、油炸鬼、豆浆、包子,堆放在竹篮里,提了进来,摆放在桌上,又关上了门。
万允君一时无言,只将篮子往宋绘月面前推了推:“吃吧。”
炭火旺了起来,宋绘月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解开暖笠挂在椅背上,把厚重的棉袄敞开,捏了个炸葱油饼,咬下一口:“多谢少爷赏饭吃。”
万允君没有胃口,只吃了个包子,看着宋绘月长叹一口气:“我去给你拿衣裳,你就做我的丫鬟。”
她开门走了出去。
宋绘月笑了一声,认为做万允君的丫鬟也不错,吃完一个油炸鬼,她拿出一个鸡蛋,在桌沿上磕了一下,剥壳吃了。
万允君在她吃完一个鸡蛋之后抱着衣裳走了回来,抬起腿踢上门,把衣裳丢在凳子上,紧接着从衣裳堆里掏出来一只狼崽子。
狼崽子野性未驯,用那不太尖利的牙齿对着万允君撕咬,万允君喂它吃肉包子,它也吃了。
宋绘月已经吃了个半饱,开始低头慢条斯理地喝热茶,她并非完全的信任万允君,只是利益使然,万家一天没有拿到交子铺户的特许,就会一天保护她的安危。
万允君喂着狼崽子,时不时看着宋绘月吃东西,对宋绘月的看法,已经变了三变。
一开始,她认为宋绘月是个与众不同的小娘子,对她既好奇,又喜欢,相处久了,她就发现宋绘月不是简单的与众不同,身上有一种匪气,像个亡命天涯的大贼首,和颜悦色的皮囊之下,随时能把人扔进油锅里去炸。
现在她却觉得宋绘月那一身异于常人的凶狠毒辣,其实都像是为了活下去,而且活的可怜。
没有人在回到故土之时,会如此谨慎小心,简直令人同情。
喂饱狼崽子,丢到地上,任凭它蹦跶,对宋绘月道:“你要是赶路累了,就歇着吧,等过了水路,咱们还得换官道,放心,等到了京都,我拨几个人跟着你,你自己再小心些,不会有事。”
宋绘月“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也不挪动,就在火盆边打盹。
万允君刚想说她未免也太小心了,就见她勾着脑袋,连呼吸都放缓了,着实是累坏了,便把话都咽了回去,不再言语。
一行人去京都的路上受了好几次盘查,因为张贵妃生辰纲曾经被劫,如今又是各路生辰纲进京之时,各地驻军严防死守,避免江贼作乱,只要是路过的商队,都要被查。
好在万家明面上的生意做的漂亮,万允君携带的引票全都是真货,倒是不怕,只是耽搁了时间,直到十日之后,才到了京都。
到京都之时,正是大雪纷飞,两人从馆驿出来,坐马车进了城中。
马车停在万家所开设的一家布庄,在京都的万家人等候多时,其中也有万允君的表叔,然而并未因为自己的长辈身份而有失敬意,领着下人井然有序地迎接上来:“小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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