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绘月压低声音,在胡金玉耳边问:“说的什么?”
胡金玉屏住呼吸,不敢去闻她身上的纸缠香气味,片刻后才道:“他说这是给北院大王享用的,让这些人不要胡来,要是再死一个,他们就拿十个来赔偿。”
宋绘月听了,不禁皱眉:“他厌恶汉人,怎么会让汉人伺候,还有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
胡金玉想了想:“听说北院大王会喝人奶。”
宋绘月没再言语,心里总觉得不对劲,眼看着这一行人进入了他们的包围圈,当机立断,下令动手。
一行人分成三股,从草丛之中冲了出来,堵住了这一群番人去路,领头番人勒马停住,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没有贸然动手,目光阴鸷地看向这一群汉人。
这群汉人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想要强行冲过去,可这些人手里的长刀足够砍断他胯下的马腿。
他身后护卫也随之抽出刀,警惕地盯着来人。
那群女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见他们衣饰虽然是番人的样子,可面目分明就是汉人,顿时欣喜若狂,高声叫喊着救命。
看守她们的人立刻扬起马鞭,狠狠抽了过去。
女子们嘴里的救命变成了呼痛惨叫声,不敢再开口,只用灼灼地目光看着这一小帮不知来历的汉人。
领头番人眉头紧皱,大声喝问他们因何而来。
宋绘月推了推胡金玉,胡金玉满脸倒霉相地走上前去,开始言语动人的诉说自己的来意。
“我们是商人,来这里就是为了卖一件牙雕给北院大王,货就在车上,你们可以看,但是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欢迎我们,不给我们引路,为了不空手而归,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领头番人听闻此言,当即轻蔑一笑,调动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汉话,将中原所雕的犀角象牙全都鄙夷了一番,认为雕出来的东西和中原人一样软弱。
胡金玉任凭他贬低,待他说完之后,才道:“我们还带来了上好的茶叶,大王肯定会喜欢。”
骑马的番人又是一声篾笑,在胡金玉的不断献宝之下,才高昂着下巴:“牙作拿来,我看看。”
胡金玉连忙示意贺江淮去取。
贺江淮把长刀丢回太平车,又在太平车中翻找出一个檀木盒,将盒盖打开放下,走到马边,将里面的东西呈给领头番人看。
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那尊“普贤菩萨骑象”牙雕,雅白细腻的象牙在夕阳下泛着一层温润柔和的光泽,越发显出普贤菩萨的素雅大气。
领头番人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弯腰俯身去拿木盒:“给我......”
就在他弯腰的一瞬间,贺江淮骤然出手,尖刀顶上他的脖颈,一滴血滴落,正滴在普贤菩萨庄严的面孔上。
番人刚要还击,贺江淮的刀子又往前送了送,并且丢开普贤菩萨,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随时可以把他拽下马去。
田吉光也不知何时走到了另一侧,用长刀制住了他。
贺江淮出手又快又准,从生意人走到宋绘月这条路上,他适应的很快,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草莽人物,只要有了机会,就会立刻蜕变。
“别动,我们当家只是想和你借条路走一走。”
领头番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再次发出喝骂之声,火冒三丈,然而声音比起之前弱了三分。
他身后的人试图上前相助,刚策马往前,田吉光立刻就用刀锋在领头番人手上划出一条血口,领头番人忍了痛,用目光怒视田吉光。
田吉光热衷于追随宋绘月的脚步,因此神情举止都偏向于宋绘月——言语是和气的,动作却是干净利落的见血。
“胡当家,请他们乖乖呆在原地不要动,老实一点,否则我的刀子就要不老实了。”
胡金玉在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瞠目结舌——他并不知道会有突袭。
他的耳朵里轰隆作响,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之声,脚下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远离这一群人——一群亡命之徒!
他用仓惶的声音转达了田吉光的话。
那几个护卫果然停住了动作,全都是怒气盎然,两眼通红,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宋绘月走了过去,鼻尖上让蚊子咬了一个大包,又红又肿,形象堪称可笑。
她弯腰捡起掉在草地上的普贤菩萨,爱惜地擦去血迹,交给身后的胡金玉,仰头问道:“你是北院大王府上的什么人?”
领头番人答非所问:“大王会杀了你们!”
宋绘月笑道:“你们大王,已经死了吧。”
“胡说八道!狡诈的中原人!我不会上当的。”领头番人一气之下,竟然一口气连说了三句字正腔圆的汉话。
宋绘月轻轻笑了一声,没再和他多说。
她想耶律奇轸一定死了,如果没死,将旗就会出现,捷报会传遍每一个穹庐,但是现在将旗和银霄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番人却开始给耶律奇轸搜罗享用的女子。
若是她没猜错,应该是辽军隐瞒了死讯,但是暗中要用汉人给耶律奇轸殉葬。
第三百七十九章 蛛丝马迹
宋绘月翻身上马,紧紧挨着领头番人的后背坐下:“我们只是借你们的道路走一走,等我找到了人,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她语言和气,但是手上毫不含糊,尖刀顺势抵住了男子的后腰,只要用力往前一送,他就会送命:“走吧。”
这一支番人的队伍再次移动起来,然而这一次,没了欢声和笑语。
突然出现的汉人混入了他们的队伍,正在无声无息地挟持着他们。
夜路不好走,今夜又没有星光,很容易迷失方向,然而宋绘月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一直在不停的向前走,要穿过这一大片连绵不断的穹庐,进入高地。
在微弱的天光下,一行人成了黑色的影子,被绑缚在一起的女子已经走不动道,脚底都磨出了血泡,然而只有那位肚子鼓胀的孕妇得到了关照,得以坐在太平车上,被一个小子推着走。
其余人走的怨声载道,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走到如今也没有看到这一群汉人想要解救她们的意思,就忍不住怨恨起来。
番人抓她们,她们不恨,因为这是她们命苦,落到了敌人手中,但是同胞不救她们,她们的怨气就冲天而起,直指宋绘月。
眼看着看守她们的番人不再对她们动手动脚,她们又得到了一些食物和水,精力就充足起来,开始野腔无调的谩骂宋绘月。
然而不管她们怎么哭闹、谩骂,宋绘月都是铁石心肠,丝毫不动容,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们一眼。
这一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有了这几个番人领路,他们走的畅通无阻,任何一个穹庐都对他们礼遇有加,不仅不用送出去茶叶,甚至还能收到他们带给北院大王的祝福。
宋绘月收下祝福上点缀的肉干、奶皮子、酥饼,丢弃诚恳动听的言语,连人带马都吃饱喝足。
苦走了一整晚,依旧是没有银霄的踪迹,人困马乏的一群人不得不原地休息,小子们将番人一左一右地夹住,又缴了他们的械,开始喝点酒来提神。
宋绘月的脑袋已经快让蚊子咬的宋太太活过来都不认识了。
她席地而坐,依旧是没有胃口,干粮也依旧是干的冒烟,唯独水能下咽。
女子们继续劈头盖脸的骂她,她像是听不见似的,埋头去挠自己的手,挠着挠着,她忽然变了脸色,把腰深深地埋了下去,脑袋凑到草里,闻到了血的气味。
血不多,只在地上连着滴了两三滴,很快就没有了痕迹,血迹旁边有半个很浅的脚印。
她猛地站起来:“是银霄!”
唯有银霄不会让自己的血一路的滴下去,他会快速的从衣裳上撕下来一截布条,狠狠勒住伤口,然后继续逃亡。
贺江淮心想宋绘月恐怕是魔怔了,他趴在地上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来这血上面写了银霄的名字。…
况且银霄若是在这附近,一定会出来和他们见面,他们反倒可以不用着急。
然而不等他说话,宋绘月已经捅着领头番人上马,直奔前方。
但这里是草地,鲜少有能辨认方向的东西,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东边,东边已经泛起一道金光,太阳很快就会从地面涌出来。
马跑的快也没有用,没有人知道银霄会藏在哪个地方,宋绘月坐在马上,两只眼睛四面张望,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猛跳。
银霄没有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是受到追杀还是遇到了狼群?
他不能生火,吃的是什么?
在耶律奇轸手中活下来,他是不是受了重伤?
没有药,天气又如此炎热,伤口一旦化脓,他自己也会高烧,在这茫茫草地上要怎么活下去?
她不止心在疯狂跳动,就连眼皮都开始跟着跳,仿佛看到了银霄的尸体。
坐在她身前的番人头领似乎发现了她的魂不守舍,正要寻找机会逃脱宋绘月的桎梏,贺江淮追了上来,一把将他薅到了自己的马上,直接拿刀环住了他的脖子。
“大娘子,往哪里走?”
宋绘月勒住马,眼皮子仍旧是跳,于是她扭头问贺江淮:“右眼皮是跳财还是跳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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