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不容易离开太行陉,回到山脚,就听到了一声清脆尖利的哨声。
是晋王的人来了。
谢舟立刻将食指和大拇指捏成一个圆圈,放在口中,吹出了同样清脆的声音。
两声哨声响过之后,游松领着人出现在了山顶。
他带着十来个人,都面色凝重,腰间跨刀,蓑衣斗笠,提了四盏风灯,在雨幕中急速往下。
雨水不断往下冲刷,原本的小道变得格外泥泞,还不断有碎石往下滚落,比陉中积水淹没的地方还要难行。
然而游松一行人丝毫没有停顿,甚至有人踩到松动的大石崴了脚,也面色如常,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大娘子!”游松见到宋绘月之后,明显地松了口气,“大娘子平安就好。”
他们的哨声一直无人回应,又下着暴雨,担心山中会有山洪,全都十分焦急,此时见到了人,又见大家都没有受伤,甚至还多出来一个,便都放了心。
若是宋绘月一行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简直不知要如何面对在庄子上坐立难安的晋王,以及匆忙赶来的谢川。
游松随后一挥手,身后走出四个人来,竟然是四个内侍,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包袱,打开包袱,里面是伤药、白色细布、蓑衣和箬笠。
李俊看了看游松,又伸手一指谢舟:“你少带一套,是不是没给他带?”
就在游松要仔细打量他时,陉中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互相呼应的哨子声,不仅让游松找到了人,也让看守李俊的人找到了人。
游松大步向前,往马蹄声传来的东边看了一眼,黑暗中有六匹马踏水而来。
他回头点了三个人,又躬身垂头问宋绘月:“大娘子,要不要留活口?”
宋绘月低着头戴箬笠,摇头道:“不用。”
陈王余党,还能在朝中风生水起,不会蠢到自己出面去雇人看守李俊,这些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不必白费力气去审问。
三人领命而去,宋绘月边系箬笠边往山上走,银霄疾步跟上,展开蓑衣披在她身上,宋绘月抓住绳结,用力系紧。
游松提过一盏灯笼,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宋绘月身边,宋绘月在滔滔的水声中问道:“你主子好不好?”
“都好,”游松见她不说王爷二字,应该是防着多出来的这个小子,于是自己也把这两个字咽下,只道,“已经差人去您家中报信,说您打猎,不一定回,您回城还是在城外歇着?云嬷嬷也到了外面,可以伺候您。”
宋绘月听到晋王无恙,便摆手:“我回城,给我备马,八哥和铁当家跟你回去。”
他们两个可以和晋王将来龙去脉说明。
游松再无二话,甚至没问多出来的人是谁,只护送他们离开此地。
火光在山林中蜿蜒盘旋,直到山下,游松让人牵来马,宋绘月、银霄、李俊翻身上马,打马便走。
来时的道路此时更加空旷,马蹄声在静夜里都能发出巨大的回想,和着马鞭的脆响,越发显得夜晚空荡荡的。
李俊没能从谢舟手中夺过箬笠和蓑衣,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一路狂赶回宋家,浑身滴水的站在宋家大门前,他先把这小小的宋家打量一遍,真心实意的道:“很好,家国天下,这个家不错。”
谭然看着这个满脸是疤,还很倨傲的年轻人,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宋绘月见宋太太和宋清辉以及林姨娘屋子里的灯都灭了,元元的屋子没灯,不知道是不是歇在了宋太太房中,便不进去打扰,吩咐谭然锁好门,自己去厨房舀热水洗漱。
第二百一十章 恳谈
已经快四更天,宋绘月不兴师动众的沐浴,怕动静太大,吵醒宋太太,只草草擦拭身体和头发,又换了身衣裳,出去吃东西。
银霄和李俊也到了厨房。
李俊也换了谭然的衣裳——他更想穿银霄的,银霄年轻,而且冷峻英武,仿佛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不曾年少过,也不会老去,衣裳穿在他身上一弯一折都有力度,看着很贵。
但银霄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退而求其次,去了谭然的屋子里,穿了谭然的衣裳。
成大事者,不仅要能屈能伸,还要不拘小节。
厨房灶上一根柴火咕嘟着大骨头汤,还有许多水晶角儿,宋绘月夹出一碟子肥鲊,就放在灶边,围着坐下开吃。
宋绘月吃了十来个角儿,再吃了点肥鲊,就放下筷子,盯着李俊看。
李俊一手端着碗,一手捏着筷子,把碗送到嘴边,再用筷子一划拉,四五个角儿就进了他的血盆大口,间隙吃上两筷子肥鲊,再用筷子一划拉,一碗角儿又下去了。
他虽然造反不成,吃功很了得,把角儿吃成了面条,一碗接着一碗,肚子好像是个无底洞,可以任由他造。
李俊吃到撑,打嗝的时候角儿就在嗓子眼里翻涌,总算肯放下碗筷,往凳子上一靠,两条腿拖在凳子下,躺成了一滩。
收拾碗筷的事情,他理直气壮的交给了银霄。
宋绘月若有所思的看他的脸,看他的眼睛,李俊一动不动,大方的让她看:“是不是没见过烧的这么厉害的?”
宋绘月随手往灶膛里添了根柴:“我没见过你这个烧法,身上没烧,脸上却烧成这个样子,按理说脸要是烧成这个样子,头发也应该没了。”
李俊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她一问一答:“就是烤火的时候,坐的近,让人不小心撞了一下,脸朝下,栽进火盆里去了,马上就被人拽了起来,泼了一瓢冷水。”
所以只伤了脸。
他又叹气:“这都是狗皇帝的诡计,顶着这样的脸,我就算造反成功了,也不能登基,不过我都想好了,反正都是姓李,狗皇帝有四个儿子,儿子又生了儿子,我过继一个,自己垂帘听政,也是一样的。”
“你想的倒是周全。”
“这么多年,我就想这一件事,自然想的周全。”
“这些年,你都勾结过谁造反?”
“我想想,”李俊垂头思索,片刻之后抬头回答,“太多了,许多京官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大官么,就是枢密使岳重泰、相爷张瑞、计相董童英,他们三人分庭抗礼,我就想着能从他们身上突破,还有禁军三衙总指挥使苏停。”
说罢,他无端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对宋绘月解释:“停是停一停的停,他前面还有六个哥哥,生到他的时候,他爹娘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说到此为止,停下不生了,所以他叫苏停,他可是从六个哥哥嘴里抢食活下来的,心狠手辣,我一进去,还没开口,就一脚把我给踹了出来,以后我大业一成,一定要原样踹回去。”
宋绘月听了他的话,慢条斯理道:“你的脑筋明明很好,大家却说你疯,真是瞎了眼。”
不止能将朝中官员理的清清楚楚,还能把仇记得这个清楚,就算是疯子,也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李俊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使劲点头:“可不是,不能因为我想造反就说我疯了啊。”
宋绘月顺着他的话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嗝!”李俊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我在陉中呆太久,要先出去打听消息,毕竟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也许我能找到别的可乘之机,不必在下个月就去杀狗皇帝。”
“张旭樘把你害的这么惨,你怎么不去报仇?”
“你虽然很凶,可我看你还是太天真,”李俊神色肃然,“一个敢当众答应我造反,让我夜闯宫门,最后自己毫发无损的人,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的了。”
宋绘月一笑:“原来张旭樘比今上还要厉害。”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他,”李俊叹了口气,“他才是真的装疯卖傻,你想一个人,一直是个混不吝的纨绔,整天胡闹,惹得父母伤心,他就算做出再惊天动地的坏事来,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因为他一贯如此,可若是一个素有文名的书生,做了一件一样的事,就会立刻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说到这里,他起身找到碗筷,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说了这么多话,肚子里总算是有了空隙,足够让他再喝下去一碗汤。
宋绘月点头:“你真聪明。”
李俊吸溜着汤:“不敢当,我还是不及我爹。”
只要一说起陈王,他的聪明才智仿佛瞬间让陈王带走了。
“那你明天打算怎么去打探消息?”
“就去茶坊,”李俊继续吸溜,“只要说出我的身份,大家就会告诉我。”
想看热闹的人满大街都是,为了继续看他的热闹,他们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对了,我出来的匆忙,还没有问你们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我看你手下人很多,派头足,一定能帮我的大忙。”
宋绘月也将姓名告知他:“我在一家花茶坊做管事,只管白天,这是我们家的护院银霄,另外那个都叫他八爷,他主要是做他爹的儿子,那位铁娘子是花茶坊的常客,手里倒是阔绰,平日里就是找一些貌美小郎君东游西逛,至于你说的那些手下,也都和咱们没关系,是茶坊里的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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