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不禁跳闪过少年过往,也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偏差,她竟一时想不起少年的刻薄来,许是前世里昏睡的时间太多,听得埋怨太多,太叫她耿耿于怀,可真要那么细数起来,次数与场景又有些朦胧,除却死前听的那句话......
见盛婳陷入沉思,好似真在细想,陆衷唇瓣微微勾起,循循善诱道:“那便听一听,你若当真浑然无波毫无感触,那便趁此机会与他说清楚,你有些话若是说不出口,我也可代劳。”顿了顿又道:“看他一心为你的份上,多少对他也公平些可成?”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真点了盛婳,此刻她也不知怎样想的,竟是不知不觉点了头,待反应过来,才忽反应过来,自己中了陆衷的套路。
陆衷却未给盛婳反驳的机会,长叹了一口气,心下也不禁卸下了重担,方才指腹都叫他掐的有些疼,阿婳其实太过聪明,他一度担心这事不成,许是因着她尚在病重的缘故,陆衷如此想着。
可真要讲时,陆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从何处讲,一时间愣在原处,眉头微锁,这府模样反倒是逗笑了盛婳,真戳破了窗户纸,她反倒不觉得有甚,头微微侧了侧,看向陆衷道:“陆大哥。”
陆衷也是无奈笑了笑才道:“他为了能靠近你,不知犯了几次险,命悬过多少次,我一时间倒不知从何处讲起了。”
盛婳闻声面上笑意淡了许多,她其实很不愿意听旁人讲,他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她 ,他所作所为其实皆是为了他们陆家才是。
见盛婳的表情,陆衷只是抿唇惆怅道:“你不信是不是?我本也不信,直到他以己身替太子殿下挡死。”
盛婳不禁想起几年前,京中所传,陆焉生以身犯险傍上了太子殿下那一事,也是那回,陆焉生境地逆转,有人撑腰,在不是陆远手中可随意揉捏的次子。
“许是连你也有些疑惑,太子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怎就能容得陆焉生造次诸多,我本也不大明白,直到太子因举荐一事踢伤了焉生,我进了趟东宫,才隐约知晓内情。”
盛婳不明所以抬头,等着陆衷继续说,却见陆衷眼底闪过一丝机不可查的伤意,他对着盛婳道:“若是焉生命短,太子诸多容忍是不是就能寻到缘由了。”
盛婳闻声心下一悸,耳畔忽有些轰鸣声,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陆衷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焉生与太子殿下笃定自己命短,与殿下定下十年效力之约,这十年间,他可为殿下效死,也可为殿下杀人,若是不幸死了,以己身功勋求的不是陆家复辟,却是你白家百年荫蔽,待日后殿下登基,无论何事都不得夺白家权势,更是让太子殿下护你周全。”
他顿了顿才又道:“我后来又想了想,他怎就笃定自己短命,那时他便心系于你,但你却挑中了楚斟,许是心死,才生了拿命搏一个白家庇护的心思。”这是陆衷唯能劝服自己的理由。
话音落下,盛婳眼底皆是震撼,嗓音里带了几分颤动道:“他为何非要这样。”
陆衷眼底几分惆怅道:“性格使然,焉生他,性格确实算的上古怪,他自小极端又顽固,他不在意的,是瞧都不会瞧一眼,若是在意的,他确实会拿命去搏。”
盛婳眼底泛起氤氲来,眼眸里澄清又亮。
陆衷又继续道:“换句话讲,自打与殿下定了这样的约定后,陆焉生就是太子殿的手中刀,可这回刀却不大听话了,宁死也不愿上战场,这才叫殿下失了智,踢伤了他,太子这回是用了十足十的力,听程先生讲,若非他躲了要害处,早便命丧当场了。”
话说完便看向盛婳,盛婳见此便知道,陆焉生是为了自己才不肯离京,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恍惚,那人明明前世里,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自己,诚然,这确实是她耿耿于怀之处。
“便是如此,他都不肯应下,不知为何,这事叫我父亲知道,父亲为逼迫他,不惜拿她母亲灵位相挟,却不想,焉生好似早便知道,索性先一步讲她母亲灵位请回了其母家,至此我父亲毫无办法,只能体罚他,又受了家法整整十几遍的荆棘鞭打在身上,身上烂的无一块好肉,便是如此,都不解恨,被罚日日跪在院中长跪不起。”
他顿了顿看向盛婳意有所指道:“你许也有些印象,那几日他曾强撑着身子来回往送接你瞧病,应当是一日都未曾耽搁过,他好与不好,你可曾注意过?”
盛婳不禁紧紧攥着锦被,他竟然受了那样重的伤,她本以为他许就是受了陆远的家法,未曾想在此之前就已命悬一线,想起那几日陆焉生眸底的青黑与苍白,盛婳心口忽莫名疼痛,甚至呼吸有些急促。
她眼前好似出现了陆焉生跪倒在地日日煎熬的画面。
诚然这话说完,陆衷亦是自责万分,陆焉生这回命悬一线,他这个做兄长的,亦是罪责在身,他口口声声谴责陆远,可他比之陆远也好不哪去。
盛婳捂着胸口,许久后问出了与他相关的第一句话:“他现在怎么样了?”
陆衷摇了摇头道:“不大好,人虽醒了,但程九先生讲,他这回必会留下病痛。”
见盛婳眉头微锁,陆衷安抚道:“阿婳,即便我是个旁观者,在旁人瞧着都不免叹息,他活的太过可怜。”
“可偏偏这样的事,不止这一桩,阿婳,这只是一件,是这四年里的一件事罢了,为了你,他不知做了多少事,为洗净你母亲的墓碑,他亲力亲为,那段日子我还好奇,为何好几日都不回来,便是回来,身上也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恶臭,他怕叫你闻见,又舍不得不见你,泡浴便是一整夜,身上皮都泡的发白皱起,轻轻揉搓都发疼的地步,直到什么都闻不见了,才敢到你跟前,笨拙的连我看见都想骂他毫无出息......”
也不知陆衷说了多久,点珠端着的参汤热了又凉,凉了又热,折腾了好几趟,直到天晕黑一片,天上星子都布满了天空,才听屋子里头珠帘被掀起,下一刻,门从里头打开。
点珠抬头,便见陆衷眉眼舒展许多,不似方才凝重,好奇的往屋子里探头看去,陆衷嘴角勾了勾道:“打扰了,你快去服侍你姑娘吧,她该饿了。”
点珠闻声连连应是道:“欸!奴婢这就去。”还不忘顾忌着规矩转身对着杏枝道:“杏枝,你去送送陆大公子。”
杏枝乖巧点头,拱手道:“陆大公子这边请,奴婢送您出府。”
陆衷却是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还要去寻先生一趟,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认得路。”
见此,点珠便没再讲什么,点了点头便进了屋。
陆衷走出娉婷阁,脚步忽顿下,回身看向灯火通明的娉婷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脚步轻快的便往书房去,今日这一趟,也算是不负先生所托了。
点珠一进屋,便见帷幔被放下,她好奇想要掀帘看去,忽被盛婳叫停,只听里头道:“别掀了,我有些困了,你们先下去吧。”
这声音里似带着些喑哑,点珠有些不放心,但盛婳的意思她又不敢违逆,端着参汤劝道:“姑娘,您先喝一碗参汤吧,多少垫垫肚子才成。”
这话说完,帷幔中却无人应答她,点珠心生无奈,看了眼点珠,便将参汤放在了矮杌子上,而后拉着杏枝走了出去。
待人一出去,忽听见帷幔里那小小四方天地里,少女一声低低啜泣声,似喃喃耳语般骂了一声什么,夜太深,听不大清。
第87章 傻眼
“姑娘, 大公子让您今夜早些睡,明日估计会很忙呢。”才过酉时,点珠便燃了烛台催促盛婳早些休息。
盛婳闻声将手中书页合上, 看了眼外头,虽能见外头天还亮着,倒也无甚异议, 点了点头道:“也好, 对了,西南书院那边.....”
点珠将药递上道:“姑娘放心, 大公子已打点过了,让楚三公子今夜先回楚家去, 明日府上的大事, 懂事些的人家此刻都知回避, 阿肆已经在帮忙收拾了。”
盛婳闻声点了点头,将苦药一饮而尽, 只是碗盏递上时, 睫眉微微颤动了下忽问道:“盛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点珠不禁赞叹大公子料事如神, 忙按照吩咐答道:“姑娘放心, 这事盛大人应允了,不会出什么事, 您尽可安心。”
盛婳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 盛白两家经此一遭,关系俨然已是无可还转的地步,外祖父若非估计她与兄长, 盛家许就此覆灭也未可知, 毕竟他为官数载, 也并非当真清廉如水, 她此刻只望她这父亲能清醒些,能迷途知返消停些最好,兄长的忍耐性已然也到了顶点,若再苦苦纠缠不休,她也无能为力,她实在不忍母亲曾瞧上的人,最终落个什么都不是的模样,诚然他可怜可悲实在不足挂齿.....
她思忖片刻后才道:“你去替我传句话吧。”
点珠点头应道:“是,姑娘请讲,奴婢谨记。”
片刻之后,娉婷阁的屋门便被打开,点珠从里头走了出来,恰遇见了端着晚膳进屋的杏枝。
杏枝抬头问道:“点珠姐姐,你这是去哪?该伺候姑娘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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