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依恼羞成怒地拍了拍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儿!重锐你什么毛病,一直拿我当小孩儿吗?”
“当然不是,”重锐锲而不舍地又把手放了回去,认真地说着,声音缓慢,温柔,又坚定,“那时是那时,后来是后来啊。殿下当然不是小孩儿,殿下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谢锦依:“……”
这情话来得突然又自然,男人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一下子就撞到了她心口正中,让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还气吗?当然气的。
那高兴吗?自然也是高兴的。
重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谢锦依,你愿意和我好,我是很高兴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唯独对你,谢锦依,我只怕做得不够好。”
“你还那么年轻,这世间除了糖葫芦,还有很多物事你没见过,它们比糖葫芦更好——”
话音未落,谢锦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可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了。”
重锐梗了一下。
一阵沉默,两人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重锐原本想的是,尽管小公主不是小孩儿,可她还这样年轻,前世临死前也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如今重生也不过将近一年,即使两辈子加起来也就十八年。
他活了很多年,可她不是,她和他是不一样的。
她才活了十八年,前十七年都没见过外面的世间,所以一串小小的糖葫芦才会让她那么开心。
他总觉得,若是她有了千机铁骑,有足够的保护,不管她是想吃糖葫芦,还是别的,她都能自己做得到。
可他忘了,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小公主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串糖葫芦就能开心满足的小孩儿了,后来的万物风景也入不了被仇恨占据的双眼。
重锐心想,自己果然是粗人一个,难得矫情一次,居然还全都想错了!不过……
“我是未雨绸缪,是想着真有个万一,就让你指挥千机铁骑。可殿下也是误会了,我不是在做赴死前的准备,不过是怕你多想,所以才没有跟你说。”
“我怎么会扔下你呢?”他低头亲了亲谢锦依的眼角,“我再混蛋也不会扔下你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是小傻瓜吗……嘶!”
重锐被抓了一下,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连忙去按谢锦依的手,讨饶道:“错了错了,我错了!好殿下,我才是大傻瓜,殿下饶命!”
谢锦依吸了吸鼻子,恨恨道:“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了,你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谢锦依尤不解气,又骂了几句,越说越生气,越说又越伤心,说得又快又急,重锐一句话都插不上,紧接着又听到她委屈地来了一句:“重锐你就是个怂蛋!”
重锐:“……”
重锐突然十分怀念之前那条旧规。
这是哪个混账东西说粗话时被小公主听见了,叫小公主学了去?从前小公主骂人都只会说“讨厌”的,如今竟然都会用“怂蛋”两个字了!
谢锦依又踢了踢他:“说话!”
不等他开口,她又凶巴巴地补了一句:“那些我不爱听的就不必说了。”
那些她不爱听的,全都是他的狡辩。
重锐道:“要的。”
谢锦依:“什么?”
重锐:“殿下。”
“你在说什——”谢锦依忽然反应过来,像是一堆燃得正旺的柴火忽然被灭了,火焰是被压下去了,可却还整个还滋滋冒烟,脸一下子就热得随时要烧起来,“你……”
四周虫鸣微响,静谧的夜空再次腾起楚军的信焰。
重锐一边环着谢锦依的肩背,与她额头相抵,一边牵引着那仍是握住他的纤纤素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谢锦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要的,做梦都在想,你不知道我有多少个晚上都要起身换衣裳。”
谢锦依咬了咬唇,嘟囔道:“那你刚才又……”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接受了,明明之前两人都没法做到最后一步,因为她总会想起前世时荀少琛对她做的那些事。
可今天听到秦正威等人说的话,再看到外面时不时就出现的信焰,她忽然意识到,她和重锐随时都有可能分开。
而她和他却还未完全拥有彼此。
她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她心悦重锐,心悦他的全部。重锐不会伤害她,她也不会惧怕重锐,既然那是重锐的一部分,那她为何又要怕它呢?
事到如今,她最害怕的是失去重锐,也因此想要完全拥有他,似乎这样才能把他紧紧抓住。
可她没想到的是,平日里这家伙总喜欢动手动脚,说着要吃饭,可她如今都喂到他嘴边了,他竟然又……
谢锦依又开始有点羞恼了:“不想就别勉强。”
重锐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动,鼻尖轻错,在她唇角处轻轻一点,沙着声道:“这怎么叫勉强呢?不是因为殿下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没有热水,我舍不得让殿下难受。”
谢锦依:“……”
重锐那点轻啄从少女的唇角落到耳畔:“我有多想,是不是狡辩,殿下不是已经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吗?”
谢锦依:“……”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结果就是,煎熬难受的只有重锐。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衔住她那薄薄的耳骨:“谢锦依,我是你的,心是你的,性命也是你的。即便是荀少琛,也不能从你手上抢走我的性命。”
“只有你,谢锦依,只有你才能拿走我的性命。”
“所以……”重锐低声道,“别怕,我不会死在荀少琛手上。”
谢锦依又想哭了,吸了吸鼻子,道:“那你不许死。”
“好……”重锐摩挲着她的手背,惑引一般呢喃,“那殿下现在救救我好不好,我现在就快死了……”
谢锦依心头怦怦跳,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知道要什么才算好了。
即便是荀少琛那样的人渣,不管开始前有多暴烈,但只要他释了出来之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副满足的样子,继而暂时放过她,甚至还会假惺惺地说几句温柔话。
只是荀少琛从来不需要她的手。
谢锦依想了想,觉得应该大抵都差不多,于是手上动了动,紧接着就听到重锐低低地惨叫一声。
重锐被拉扯得差点背过气去,眼前一片五彩斑斓的黑影,连按着谢锦依的手都是抖的:“殿、殿下……轻些。”
谢锦依有点意外:“啊?可是……”
力气太大了吗?可是……
她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去回想前世的事情,可在这种事情上,那是她唯一的经验,而荀少琛那人渣的力气比这大多了,几乎是往死里撞。
这样会很痛吗?难怪那时候荀少琛的表情总是这么扭曲。
所以那人是有什么毛病?为了不让她好过,自损一千也要换她八百吗?果然是有够丧心病狂的。
这厢谢锦依在心底唾弃荀少琛,与此同时,重锐也在暗中狂骂荀少琛:他娘的荀狗,居然能让小公主误会至此!
可他也无暇多骂,只是愈发心疼谢锦依曾经受过的苦。
重锐咬着牙缓了缓,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勾着谢锦依的手指,一点一点让她松开,与她十指交握。
谢锦依有点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用——”
重锐凑了过去,让她的后半句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半晌后,他往后稍稍退了退,另一只手捧了捧她的脸:“没关系的,殿下,我教你。”
他撑起身,摸索着将她的足衣除下,轻轻地捏了捏那纤细的脚腕,然后握着她的脚,四指搭在脚背上,指腹慢慢地打圈,拇指按在趾尖,轻轻地磨着。
“像这样,”他一边用着她的脚背足尖示范,一边又俯身在她颊边贴了一下,转而在她耳边说,“轻一些。”
男人的手掌干燥又温暖,因为长期拉弓握刀,上面都起了茧。他的力道适中,谢锦依被捏得都有点迷糊了。
高下立见,她马上就感受到了,这跟刚才她动手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当即又是愧疚,又有点跃跃欲试:“嗯,让我再试试。”
重锐听出了一点试炼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失笑,按住她想要踢开他手的动作:“殿下,等等……”
“什么……”
重锐低低一笑:“没热水,也有不用热水的办法。”
紧接着,谢锦依就听到他的声音落了下去,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她感到一阵微凉,紧接着又落入一片灼灼温柔里。
她呼吸一滞,无措地睁大双眼,眼前迅速弥蒙了起来,张了张口:“重……重锐……”
重锐含糊地应了一声,卷起花涧云露。
云开月明,月色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谢锦依眼里,让她在朦胧中看到了点点碎光,不及烟火,却仍是灿烂至极。
重锐把外衣盖在她身上,躺在她身侧,抚了抚她失神的脸庞:“殿下。”
听到他的声音,谢锦依有点飘散的意识慢慢聚拢,回过神后,即使在黑暗中,她也忍不住难为情,捏着他的衣袖躲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