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依又气又恼,正想骂荀少琛不守信用,荀少琛却已经先开口了:“可星儿最近不乖,总是惹少琛哥哥生气。”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骂不出口了:这人居然还演起来了!
她就知道,他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她?
少女眼中浮起雾气,满脸都是委屈的神色:“明明是少琛哥哥先不好的。”
半真半假,既是从前发生过的,又能放进如今的情形,荀少琛轻轻摩挲着少女细腻的下颌,看到那双眼委屈之下藏着的隐忍,甚至都能感到她在微微发抖。
他终于收回手,谢锦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他俯身接近。
她想侧身避开,但荀少琛动作更快,张开手臂直接撑在她两边,掌心按在桌子边沿,直接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这和白天时不一样,谢锦依白天时自信能与他一谈,哪怕他不答应,她心里却还是有底气的,连骂他时都理直气壮。
可如今她只想用被子蒙着头,暂时与这不得自由的地方隔开,尽管她也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
两人气息相近,谢锦依闻到了荀少琛身上水沉香的味道。
水沉香的气味不霸道,甚至说得上温和,却能停留很长的时间,无声地昭示着它的存在,与荀少琛本人一样。
他慢慢低下头,谢锦依几乎都能感到他的气息撒在颊边。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背紧紧抵在桌子边,声音发紧:“荀少琛,你……”
她想说不要乱来,想说你滚开,但她知道,要是荀少琛真想做些什么,她根本无法阻止,不管说什么,也不过是徒劳。
谢锦依低着头,发丝瀑布一般倾下,挡住了她的脸,也隔断了男人那灼灼呼吸。
荀少琛轻笑一声,看着眼下微微发抖的少女,抬手将那些发丝拢到一边,拨到她耳后,又顺着那滚热绯红的耳边轻抚,轻轻地捧着她发烫的脸。
一如从前,她紧闭着眼,仿佛这样就能与外界隔绝。他用拇指轻轻刮了刮她眼尾的泪花:“我给你想通的时间,星儿。”
“但你要快些,我耐心有限。”
荀少琛说完这句,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直到脚步声消失之后,谢锦依才缓缓地睁开眼,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绕过屏风回到里间,爬到榻上,拉起被子蒙着头。
谢锦依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过去。
第二天等她醒来后,她睁眼就看到花铃站在若云若雪后面,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谢锦依昨夜想了许多事情,这会儿脑子里就跟一团浆糊似的,昏昏沉沉,让她反应都慢了许多。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甚至语气里都带了点不确定:“花铃?”
花铃这才小跑着过去,半跪在榻边,看着谢锦依消瘦了不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眼圈一红哭了出来:“殿下,您受苦了……”
谢锦依摇了摇头,见若云若雪还在,于是朝她们说:“你们先出去,这里有花铃就够了。”
两名侍女行礼后退下。
谢锦依轻轻拍了拍花铃的手背:“起来吧。”
花铃抽抽噎噎地站了起来,也就将谢锦依那单薄的脊背看得更清楚了,心中越发难过,但也知道眼下情况不好,公主肯定也知道,心里都不好受,她本不该再惹公主伤心。
于是她抹了抹眼泪,朝谢锦依道:“殿下,奴婢替您更衣吧。”
谢锦依点点头,一边任她服侍,一边问:“花铃,你之前被关在了哪里?有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形吗?”
花铃一路被押着过来,看到房间外看守的人就不少,也猜到谢锦依这段时间被看得很严,十有八九是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于是花铃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千机营被突袭那晚,花铃和其他侍女就被神策军抓起来了。
神策军一向不会虐俘,见是女子,为了避免在军中惹出麻烦,还将她们单独放在一个营帐中,也不短吃食。
后来荀少琛留在四国交界处搜山,只留下一小部分神策军,其他的都被张奕带走。
当时除了花铃等女俘虏之外,千机铁骑中被俘的人几乎都活不下来,荀少琛也就直接带着她们一起拔营上山。
在山上的时候,神策军几乎不动,她们虽然没被虐待,但也被禁止到处走动,好在外面的声音经常很大,所以花铃时不时就能从声音中推断外面的情形。
后来楚军烧山后,神策军转移,她们也跟着一起去,甚至还坐上了简陋的马车。
“现在外面有许多楚军在巡逻,街上没往日热闹……”
谢锦依一听,神色黯然:“昀城是重锐的封地,原本被他都治理得很好的。”
花铃马上止住,又握着谢锦依的手,眼神坚定:“殿下,荀少琛拔营进城时,楚军还什么都没搜到。王爷他吉人有天相,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您也不要放弃,要等到王爷来接您!”
谢锦依最开始就从荀少琛口中得知,重锐不在他手上,但心中始终信不过荀少琛,如今听到花铃这么说,心中安定不少。
她点了点头:“他一定没事的。”
否则都过去这么久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荀少琛不可能什么都没找到。
她昨天低落沮丧,但如今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哪怕她现在能力赶不上荀少琛,但她也可以继续努力。
她不是现在就要跟荀少琛决一死战,她只需要与他周旋,保全自己,尽可能地多收集一些情报,在等待与重锐会合的同时,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
因为外面有人守着,两人都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谢锦依简单地跟花铃说了下身边的情况:“府里原来的下人,大多数还被关着,被放出来的那些,你也不要与他们说太多,防着点,每天注意一下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她想起之前在书房里见到陈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厨房,以后每天去厨房的时候,你注意一下,备菜多少,什么菜式,看看荀少琛是否要接待什么人。”
陈恪那种级别的,荀少琛自然不会留他用饭,但相反,如果会被荀少琛留下来用饭的,一定是有身份的人。
经过这两天与荀少琛的接触,谢锦依已经知道,在他那边下手几乎是不可能了,但她也不能就此放弃。
正如她之前就和他提到的,她能帮助他复国南吴,即使他不接受,但还有一个人肯定会接受的——荀少琛的亲舅舅张奕。
回到楚国后就容易被人打探了,如今荀少琛和张奕舅甥俩在外打仗,神策军又是荀少琛带出来的,朝中其他人插不了耳目,所以他们如果有什么要事商讨,必定是选在回楚国之前,也就是宣武王府这里。
只要她和张奕见上面,向他提出这个复国的条件,想必他一定很乐意。
花铃一一记下:“殿下,奴婢记住了。”
谢锦依:“程方大夫是诸葛的师姐,是可信的。”
花铃点点头。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的若雪在门边问:“殿下,大将军遣人来问候。”
花铃疑惑地看了看门外,心想还有这种问候方式。
谢锦依轻哼一声:“催我吃早饭呢。”
什么问候不问候,她一天到晚都被人盯着,真想了解什么事情,直接问那两个侍女便是,说这么一句,不过是在提醒她,她这里的一星半点异常,都会让荀少琛那边知道。
哪怕只是早饭晚一点点吃。
谢锦依已经洗漱整装完毕,朝花铃道:“去吧,让她们把早饭端进来,然后你告诉她们一声,让她们把麦芽找回来。”
*
麦芽一直在宣武王府养尊处优,以前有段时间被诸葛川喂养,长成了个小胖子,后来又在秘方调养之下,重新变得轻盈优雅。
宣武王府被楚军占领的时候,下人们无处可逃,一个不漏地被抓起来了,唯独麦芽身体灵活,又只是一只猫,在混乱中逃窜躲起来了。
它跳上房顶,甚至还出了宣武王府,可外面也是差不多的情形,最后竟又只能折返回宣武王府,盘踞在屋顶上。
没办法,伙食还是这里的好。
只是,自从那天许多人涌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它喂食了。
就连它最熟悉的厨房都换了人——它从前跟着那个病秧子男人的那段日子,它就时不时去厨房自己找东西吃,能把厨房里每个人都认全,也能得到他们的投喂。
如今那些老面孔都不在,小主人的地方那里有许多人,它凭着直觉就知道那里进不去,于是只每天偷偷溜进厨房,趁那些生面孔不备,叼起吃的就走。
因为丢了东西,那厨子很快就发现了它,但不知为何他也只是怒瞪着它,连骂都只敢小声骂。
幸好,后来厨房里回来一个老面孔,那是之前就在这里烧饭的厨子。那厨子见到它,还特意给它留了好吃的,比那个面生厨子的合它口味多了!
那老熟人厨子一边看着它吃,一边惆怅地揉着它的猫头:“唉,麦芽啊麦芽……”
麦芽从前习惯众星捧月,最近也是尝尽冷眼饥饿,见这老厨子这样,被勾起了点忧伤,难得暂缓吃食,用猫脸蹭了蹭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