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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奴 (摘一朵影子)


  他是一头聪明的小狼,在北地时知道如何又快又狠地狙击猎物、避杀猎者,来到这个全是人的世界后,他也知道如何把自己变成和殿下一样吃熟食、用两腿走路的人。如今他已经明白何为奴。
  他高兴自己是殿下的奴,他愿意永远只做殿下最乖、最听话的小狼。但如果因为是奴,而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安慰殿下,像殿下抱着他哄那样为她擦眼泪的话,狼奴不甘心自己只是殿下的奴。
  不是殿下的奴,他还能是殿下的什么?
  殿下的驸马。
  他不是女孩,不能做殿下的宫婢,所以还是做能和殿下生小娃娃的驸马吧。
  “我才没有难过。”楚言枝掩唇打个呵欠,“我只是困了。”
  她把帕子还给狼奴,把这些针随意收拢一下放回针线筐,然后趴在桌子上望向窗外,看对面屋檐上又在扑鸟的三花猫。
  嘴上说着不难过,其实她心里有许多说不出来的委屈。这些委屈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因为她知道,谁都帮不了自己。
  娘亲那么温柔聪明,这么多年也无法见外祖父外祖母一面;年嬷嬷那么心灵手巧,也没办法探听到亲生女儿的消息;红裳这么勤快的人,能攒下的钱还是少之又少,一辈子出不了宫,做不了自己的主;江姨人情练达,还是和那位贤妃娘娘处不好关系;施婕妤看起来那么淡然无波的人,也不能不为珀哥儿的未来做打算;莫姨看起来每天那么开心,可这么爱玩的人,待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能有多开心呢……
  楚言枝讨厌自己是陛下的女儿,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但心里很清楚,总比她们要强许多。
  她羡慕三姐姐,羡慕太子楚珩,也羡慕宣王楚璟。一个是真正的公主,一个是能继承大统的未来天子,还有一个,是随性自在的闲散王爷。他们心里一定没有什么烦忧吧。
  狼奴攥着帕子,眼底那抹酸意却在想通后渐渐褪去了。他看看那些被殿下随意放置的针,弯眸道:“殿下,奴知道银针有另一个用处,殿下应该会喜欢。”
  楚言枝下巴抵着小臂,偏头看向他:“什么用处。”
  狼奴把这些针仔细地收好,放进小盒里盖紧,握在掌心里。他大胆地看着殿下的眼睛,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主动牵她往外走。
  楚言枝不明所以,一直被他拉到院子:“到底干什么?”
  狼奴停下脚步,微微发汗的手还隔着衣袖触碰着殿下的腕子。他轻轻放开了,从盒子里拈出一根银针,看向墙角那丛金镶玉竹:“殿下喜欢哪片叶子?”
  楚言枝并没有想要的叶子,但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了,心里仍不敢相信。她头也未抬就随手指了一指:“那片吧。”
  狼奴将银针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风静的一瞬间,手腕一转飞将之甩出去,只见三丈之外竹身轻震,有片竹叶似乎沾在了墙面上。
  他重新拉起殿下的手带她跑过去,殷切期待地指给她看:“奴会飞针。”
  楚言枝踮起脚,果然在红漆墙面上看到一根插着一片竹叶的银针,整根银针两寸长,足有一寸半都深插在墙体之中。
  楚言枝拿下叶子,回头再看狼奴,风摇枝动,冬日暖阳仍毫不吝啬地落在他身上,他两睫微弯,乌润的眼睛里有等待被夸奖时的骄傲,也有被她注目时难掩的羞意。
  楚言枝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捡回来的小奴隶,已经不再是那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饭都不知道要用筷子夹着吃的小脏狼了。
  他好像有点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崽们快长大了。


第49章
  “狼奴,你干什么?”
  楚言枝捻着那片竹叶:“教教我, 我也要学。”
  狼奴果然露出又欣喜又害羞的神情,颊畔笑涡在日光下显得尤为耀目。他把盒子递给楚言枝,楚言枝从中拿了一根出来。
  他走到楚言枝身边, 伸指犹豫了下,侧眸唤了声:“殿下……”
  楚言枝摆弄着, 学他刚才那样把银针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但不确定对不对, 手朝他摊开示意:“教我呀。”
  狼奴呼吸微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银针拨到她第二指节侧际,嗓音微颤:“这样, 甩出去的时候用手腕发力。”
  狼奴掌心温热干燥, 指尖有茧,掌面比她的大,手指也比她的长, 楚言枝的手几乎被整个包裹住了。她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
  他怎么握得这么熟练?
  她偏脸看他, 狼奴皮肤白净,耳廓哪怕全红一片,也能透光似的。他的眼睛明明在看着她指间的银针, 余光却在她转头的一瞬避闪开了她的视线。
  “然后呢?”楚言枝问。
  狼奴收了神,拇指在殿下虎口处轻摩了下,忽然带动她的腕子将银针朝前飞甩。
  楚言枝只觉得手腕似乎震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指际间飞梭而过, 便见不远处的墙面上扎了根针。
  她走过去一看, 扎进去的深度并不像狼奴刚才自己甩出去的那么夸张, 针头嵌了一点, 一拔就出来了。
  楚言枝走回原位,自己尝试着甩了一下,银针在风里旋了几转便落了地。
  狼奴弯腰把针捡起来,擦干净了才重新递给她,不知是真心夸赞还是刻意鼓励,眼睛亮亮地望着她:“殿下就快学会了。”
  楚言枝瞥他:“就落在脚边,还不如直接丢,哪里快会了。”
  狼奴歪歪头,认真道:“奴头几天的时候也这样,后来一直看刀疤余的动作,就会了。”
  楚言枝听他说起过那个刀疤余,很深藏不露的样子。
  她接过银针,重新摆好,闷闷道:“你学得快。再教教我。”
  狼奴再度殷切地握住她的手,一遍遍地教。
  越教他还越热情,越有耐心了,楚言枝的信心却在一次次失败里被打击得不轻。到后面她抿着唇不说话,拨开他还要握来的手:“我自己练练。”
  狼奴的左手摸了摸还留有余温的右手掌心,站在旁边看殿下不服气地把针一根根甩出去,他便弯下身将落到她脚边的那部分都一一捡起来,放到帕子上擦干净,放到另外的小盒子里。
  红裳正在擦拭着翠云馆的各类器具,见他们兴致勃勃地玩着针线,就备了茶水点心放到院中的石桌上:“殿下,累了就来喝口茶。”
  楚言枝觉得手指都磨得有些痛了,走到放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
  见狼奴还在那里捡地上的针,楚言枝郁闷地叹气。为什么她学东西就很慢?
  红裳把刚擦完石桌的抹布叠好放到一旁,擦了手给她倒茶,见那只自从被狼奴逮过一次后就喜欢待在屋檐上不下来的猫又在打滚了,无奈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咱们那只木栓上有好几道坑坑洼洼的印子,不像磨出来,倒像老鼠咬的。但若是有老鼠,不可能听不到半点动静啊。”
  “老鼠?”楚言枝一惊,没注意到院子里浑身僵住了的狼奴,她望向翠云馆的门,“我们不是每天都收拾得很干净吗?东殿厨房里都没老鼠,这里怎么会有?”
  红裳道:“奴婢想着也是。可最近,奴婢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譬如早上起来,总能看到床边床角落了许多灰尘。”
  楚言枝松口气:“不是老鼠就好。”
  狼奴捡完银针回来了,全都收拾干净放到小盒子里,垂眸状若无意道:“是吹进来的灰尘吧。”
  最近太阳好,但是风大,翠云馆总开窗透气,难免落灰。
  红裳把茶倒好,又给剥了些干果,拿起抹布准备继续回去打扫,闻言道:“兴许是吧。”
  狼奴悄悄看了楚言枝一眼,她似乎并没有把红裳的话放在心上,拾了颗糖渍山楂吃,抿出核朝那只猫丢了过去。
  那猫懒懒伸个腰,扭头顺着墙沿走,不知跳哪去了。
  到正月十四立春这日,吃过春饼菜后,姚美人和年嬷嬷一同赏鉴了楚言枝做的那副手套和护膝,满意点头道:“枝枝绣技进步很大。”
  楚言枝并不怎么高兴得起来,狼奴只经她指点几次,都学会给小木偶做衣裳了,里外几层,还不止一套,有女孩儿穿的裙,也有男孩儿穿的袍,今天穿玄色的,明天穿青色的,后天穿湖蓝色的,他还拿红绳子把它绑了,系在自己腰间,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不知道的远远一看还以为他挂了个小孩子。不过这样他就不用整天衔咬着或捧搂着了。
  狼奴自己还总要穿她做的那件衣裳。楚言枝真是不忍看那一只长一只短的袖子。那个辛什么鞍要是看见了,肯定又要说她苛待小奴隶。
  算了,随他怎么说吧,她是公主,就算苛待一点,又怎么样呢?
  狼奴也心情低落,等到中午吃过饭,殿下就要把他送回北镇抚司了。他问了年嬷嬷,年嬷嬷说,一个月后的清明节和五月初五的端午他才能回来各待一天,下半年就只有中秋和年节的时候能回来了。
  狼奴有些后悔好几夜自己没去悄悄看殿下了。
  用午膳的时候,席间只有年嬷嬷说话,她一边给主子们夹菜,一边叮嘱狼奴,一定要好好习武,多学学那些男子汉们做的事,等辛指挥使回来了努力拜他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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