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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恩 (追风的糖醋里脊)


  宫女见太后慈悲,实在忍不住心里好奇,问:“传言中,信王殿下克死了自己的胞弟,而且连带着安太妃也跟着疯了,当真如此?”
  闻言,一向心慈的太后眼底折射出一道寒冷的目光。那目光转瞬即逝,令宫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前朝旧事,无需再提。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提那些有什么用。以后不许再多说。”
  “是。”掌事宫女察觉自己失言,连忙点头退下。
  月华如水,静静的在殿里漂浮。
  李邵修身着白衣,看着面前摆着的红符。
  殿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风吹帘动,书符哗啦啦的被翻动几页。
  李邵修目光微凝,透着凄清孤寒。
  他从三岁起,便带着这符咒。
  先帝听了钦天监上告的旨意,连夜叫人取法华寺的佛香,以粗粝糙绳穿过,赐给七皇子。
  钦天监战战兢兢:“这,七皇子命中带的劫煞太硬,以后怕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先帝震怒:“你说什么?!”
  钦天监立即行跪拜礼:“天象所言如此!请陛下明鉴!必须以符咒镇住身上的煞气!”
  七皇子才不过三岁,连夜被人从温暖的榻前弄醒,一群老宫女板着脸,将那粗糙的符咒套在七皇子的脖子上,边套着,边念叨些古怪的字符。
  七皇子胆怯,想寻求父皇的安慰,却见大殿上主座那人高高在上,目光中透着股挡不住的寒冷。
  从此,幼年的他便带着这诡谲的符咒。
  很多时候,他的几个哥哥朝他扔石块,嘴里大喊:“灾星!你这个灾星,别跟过来。”
  七皇子很是苦恼。可这符咒是父皇亲自拿给他的。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一日比一日沉默起来。跟在其余皇子身后,像个沉默无声的鬼魅幽灵。
  后来,不到十五岁便入军营,随军东征西伐,从此之后,很少踏入过宫门。
  以至于先帝驾崩那日,他身骑烈马疾驰,回到殿前,先帝还有最后一口气。
  先帝垂着的手指颤抖,目光在自己的儿子之中转了一圈,落到他的脸上。
  “不孝的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朕久在病中,你的哥哥们日益牵挂,每人都来侍疾…你呢?你去哪里了?”
  先帝看着这个面目冰凉的七皇子,深深叹息。他屏退众人,拉着当时十七岁信王殿下的手,用尽最后一口力气:“你要守礼…不论以后有多大的权利…万万不可因皇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朕要你发誓!用你的性命来发誓!”
  李邵修抬手,饮下一杯烈酒,酒水顺着脖颈滑落下来。
  烈酒辛辣苦涩,如刀入喉。他抬手又灌下几杯。
  他从记忆中抽回,将那红符一扔。
  红符咕噜噜的滚远了,滚到门前,在江柔安脚下停住。
  江柔安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放下手中的衣袍,她抬眼看见,端坐于矮几前的男子。
  空荡冰冷的殿里,只有信王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上,似乎透着股消散不去的孤寂悲凉。
  江柔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信王殿下。
  她脚步缓缓,走到他面前:“世叔,您喝酒了?您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是不是不能饮烈酒?”
  面前的姑娘,眉目如画,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实话实说,李邵修很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真情实意的担心他。
  江柔安看了眼窗外沉闷的天色,似乎酝酿着一场急促的暴雨。
  她忽然想到,信王殿下是不是思念亲人了?
  比如说,在后宫之中久不见客的安太妃。
  她缓缓叹息,从矮几前抽出一张白纸,白皙的手指尖灵巧折叠,叠出了一只鸟儿似的玩意儿。
  “世叔,您有心事么?”
  江柔安面上露出了个柔和的微笑,将那纸鸟儿递到李邵修面前。
  “这鸟叫心事鸟,把它从窗口掷出去,所有的心事便会随风化解。”
  少女的目光漆黑晶亮,透着惹人注目的微光。
  “我小时候,阿公去出征打仗,总是不回来。我便苦恼,阿公怎么还不回来呀?便拿着这鸟儿一扔,许下心愿,阿公很快便能回来了。”
  见他不为所动,江柔安大着胆子催促他:“世叔,你快点,试一试嘛。”
  见他还不动,江柔安抓住他的手掌摊开,把那只鸟儿塞了进去。
  又连推带搡的把人请到阁楼窗前,推开窗户,沉甸甸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是浓的化不开的暗沉天色。
  她眼含期盼的看着他,双手摆在胸前,作揖似的摇晃几下:“您试一试嘛。扔的时候用力一点。”
  眼睫毛眨啊眨的,像极了某只摇着尾巴的小动物。
  李邵修松开手,手心中的鸟儿飞走,随着风飘忽着摇到远方。
  江柔安便笑了:“心事鸟飞走了,带走了世叔的心事。”
  她忽的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逾矩,信王殿下没有生气吧?
  小心打量他的神情,见李邵修面目如水,看不出来神情的波澜。
  江柔安又觉得自己幼稚,这套小儿科的东西,就不要在信王面前献丑啦。
  她软软一笑,语气软糯:“世叔您别喝酒了。我做了榛子白玉糕和糯米蜜汤,可好喝了。您来尝一尝,好不好嘛。”


第13章 游船
  伤了脚踝
  仿佛是因为她的柔声细语,李邵修颇有些无奈。他深深看了一眼被风吹向暗处的纸鸟儿,将酒杯推到了一旁。
  江柔安见信王喝了糯米汤,便试探性的开口。
  “世叔,三日后的游船会,您会去游玩吗?”
  她第一次主动提出这样的想法。
  姑娘清亮澄澈的眼底带了一丝期许。
  江柔安是在心里头揣摩过的。她刚刚来这信王府上时,胆小守礼,也从没提过要去外头玩耍。那会儿暂时还捉摸不透信王殿下的脾气秉性,万一她说出去,信王殿下可能会嫌麻烦,不允她去。
  可相处月余下来,她发觉信王殿下虽有时候面冷,但对于她来说很是包容。不仅教她骑马,习射,还教她写字,读书。
  也从来不会像以前在将军府里,大奶奶那样对她冷眼相待。
  江柔安已然将他当成了个值得信任的长辈,又轻轻捏住他宽大衣裳的一角,微微晃了晃:“世叔。我听她们说,游船时很是热闹。拂堤杨柳,六月春深,泛舟湖上,岂不美哉?”
  她轻轻叹气:“您也真应该出去走走散心。再不出去,这明朗夏日都错过了。”
  李邵修嗯了一声:“你若愿意前往,便去吧。”
  闻言,江柔安惊喜道谢:“多谢世叔。世叔真好。”
  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三日后,雨丝连绵不绝。淅淅沥沥,淋湿了闷热的夏。
  游船节是前朝便有的习俗。七月前旬,不少瓜果丰收。人们为了庆祝,着青衫绿衣,才子佳人,泛舟湖上。或吟诗作画,或舞管弦乐器,自有文人的一片风雅。
  而天上朦胧细雨,非但没有扫灭人游玩的心思,反而为游船时平添几丝雅致。
  江柔安撑一把青绿竹骨伞,站在船头眺望。远处青山隐入薄雾之中,江边清风吹拂,柔和雨丝斜斜落下,落在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两岸青山绵延不绝。
  她环顾四周,心中纳闷,明明是和硕郡主邀请她来游船的,怎得没看见和硕郡主的船呢?
  不远一处舟中,团团坐了五六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面前围桌摆美酒,瓜果,角落里垂头几个立着几个杏衫丫鬟。
  男人堆里说话,谈论内容不外乎那点子事儿。
  “江兄,近日我偶然得了一位佳人。那身子软的,可算了得。行走时弱柳扶风,脚步款款,在床上时那小声音,能把人骨头都叫酥了。”
  一群人笑容放浪形骸,另一人打断道:“要我说,若是论娇媚。还得我来说。你们谁见过江慎那家的养女?前几月我见过一次,好家伙,那丫头,生的那张脸可不得了!江慎,打小住在你府里的便宜丫头,你也不会看准时机收了。”
  角落穿白袍带红冠那人叫江慎,也是将军府家的三公子。
  江慎转了转手中玉白酒杯,怒骂道:“滚你丫的!”
  那人哼了一声:“我家里若是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早就得手了。”
  他往窗外定睛一瞧,见不远处一游舟前头撑着伞站着的姑娘,不由得一惊,定睛一瞧,可不是那养女丫头么!
  只见那姑娘一身如玉对襟披帛,腰间缠着淡粉红绸以作装饰。乌黑发,嫣红唇,眼尾弧度清澈又娇媚。虽说瘦,一截细腰下,却又是圆润可人的曲线,浓稠有度。
  举伞低头垂眸一瞬间,江边万物似乎都失了颜色。
  那人看的心神摇曳,愣愣看了半会儿子,站起身来:“江慎!那不是你家那便宜丫头么!”
  一群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呼啦啦一下围着叶圆窗户站起来往外看,纷纷讶然:“远处那个青色衣裳的是吗?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江慎瞧见那张牵挂许久的脸,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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