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药吗?”楼允问。
此话一出,楼启明的脚步顿了顿,而楼允好似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太医开了好几副药,吃了并不见什么效果,都说是我以前征战的时候伤了身体的根本,如今年纪大了,有个伤风感冒就不容易好。”楼启明解释道。
然后他将书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单递给楼允:“你醒来得正是时候,明日就是银雪回门的日子,你正好可以陪她一起回去。”
楼允根本不接:“我不去,我说过要娶她吗?”
楼启明沉下脸:“我求皇上赐婚,你知道费了多少工夫皇上才答应?且不论柳太傅在朝中的地位,就说柳银雪本人,有哪点配不得你?上柳家提亲的,把柳家的门槛都踩破了都没一个能得到柳家的认可,你能娶到她,可知道有多少人眼红?”
“别人眼红那也是别人的事情,跟我无关,谁让她进门的,谁就陪她回门。”
因着这一句话,楼启明就气得脸色铁青:“逆子!”
楼允半敛着眼睑:“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情?”
“柳家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我准备了厚礼,你明日必须去,摆好你的姿态,别让柳家人认为你是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纨绔子弟。”楼启明道。
“哦?原来柳家不想让柳银雪嫁给我?”
楼启明:“你出去问问,有几个勋贵之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的,柳银雪是柳家人的掌上宝,从小娇养大的,人家躲你还来不及,若不是圣意不可违,你也不可能娶到她。”
楼允听到这里,忽然改了主意,一把从楼启明的手里拿过礼单:“既然他们不喜欢我,我更应该让他们见见我才是。”
第 9 章
落下话,他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了出去。
柳银雪正忙着倒腾青山院的布置,楼允也是个神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两个小太监,住的屋子干瘪得只有床和柜子,半点装饰没有,跟她香喷喷的引嫣阁相差十万八千里。
听说祁王府是有自己的花房的,柳银雪刚进门,也不好这么快就去搬花房里的花,就让丫鬟将自己嫁妆里的各种摆件拿出来,还在自己的卧房里安了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
坐南朝北五间正屋,楼允住在西梢间,柳银雪就将自己的卧房安排在东梢间,她没动西梢间的东西,就将东梢间和东次间布置得整齐又温馨,还特地让沉鱼从腊梅树上别了两支腊梅花插在青花瓷的花瓶里。
楼允去老王爷的书房荡了一圈回来,发现整个青山院都有点不一样了。
是他刚醒来的时候没有注意?
青山院的大门口一边安了一个一人高的大花瓶,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每十步就用红绸挂了一个红灯笼,东西厢房的窗户上贴着喜庆的窗花纸。
门关着,楼允也懒得进去看,径直回了正屋。
堂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但是楼允还是能清楚地听见。
“世子妃,您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明日回去定要好生和老太太说道说道,王妃也太欺负人了,可把我们吓死了。”沉鱼小声抱怨道。
柳银雪的声音十分温吞:“此事不必再提。”
“为何?”落雁不明白,“您才刚进府,王妃就敢这样对您,往后还了得?”
“祖母年纪大了,不适合听这些,况且我也没有真的被王妃伤到,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巴,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要清楚。”柳银雪道。
沉鱼不解:“那您为何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有意为王妃遮掩?”
柳银雪笑了笑,心想,老王爷是个精明的人,王妃到底在干什么,他怎么会不清楚?她那么做,不过是为了让老王爷认为,她是个性情温和且善良大度的。
至于以怨报怨的事情,往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不着急。
楼允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抬眼让来福推开门。
堂屋里也多出了许多东西,墙角摆着梨花木花几,上面放着几个小花盆,大约是天气太冷又或者是因为她刚进门,还没有摸清王府花房的路,小花盆都是空的,主位旁边的半月桌上摆着一套十样锦的茶盅,座位上铺着猩猩红的坐垫和椅搭。
堂屋的正中央摆着暖炉,一走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他从外面一路走过来的寒气,而现下那穿着月白绫袄的娇艳女子就坐在暖炉的旁边烤火。
楼允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手。
柳银雪的十指十分白皙纤细,映着暖炉微红的火光,那白嫩的手指像是染上了一层粉色,漂亮得不可思议,这样娇美的手,若真是被针扎了,也太可惜了。
楼允顺着那双手看向手的主人,柳银雪见他回来,起身朝他敛衽行礼:“世子爷,外面冷,您要不过来烤烤火吧?”
沉鱼和落雁站在柳银雪的身后,低眉顺眼,假装自己是隐形人。
楼允那一脚将人踹飞的功力实在太过深厚,至今两个丫鬟都还有点心理阴影,总觉得这位爷一不高兴就会拿他们下人开刀,给他们一脚踹到树上去挂起来。
柳银雪笑容婉婉,十足的名门闺秀体贴丈夫的模样,只是配上那娇艳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假惺惺。
楼允想起老王爷的话,忽然觉得自己这媳妇儿来得有几分便宜。
可惜,他不想要。
楼允好似没听见柳银雪的话,径直往西梢间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明日回门,我陪你。”
柳银雪心道:“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真是难伺候!”
面上却温婉地应着:“是,多谢世子爷体恤。”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银雪又梦见了楼允,那个白面般的男子有长且尖利的獠牙,那獠牙深深地扎进她的血管里,瞬间就将她吸成了干尸,她从睡梦中惊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柳银雪没有惊动丫鬟,自己就着昏暗的烛火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床幔发怔。
她自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身边的人对她都如珠如宝,她就是被娇养在温室里长大的,她以为以柳家人对自己的疼爱,这辈子她怎么着也不会嫁得太差,没成想……
没成想天算不如人算,一旨圣旨,她竟然嫁给了汴京城人人口中的恶魔。
楼允性情古怪,柳银雪感觉自己往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
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快睡沉了,忽然间听到刺耳的开关门的声音和急匆匆的脚步声,柳银雪心头一跳,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落雁就睡在她旁边的软塌上,听到动静也起了床,她快速地穿好衣服,又拿了斗篷给柳银雪披上,说道:“好像是世子爷那边的动静。”
柳银雪沉声道:“去看看。”
她与落雁直接进了楼允的卧房,脯一进门,柳银雪就闻到铁锈般的血腥味,她一转头,就看见楼允正趴在床沿上,地板上有一滩鲜血,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而他的嘴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
吐血?
柳银雪大惊,她以为楼允醒来身体自然就好了,原来还没好呢?
他一个随时都要吐血的病人也能一脚把一百多斤的胖子给踹飞???
柳银雪也没多想,拿了帕子坐到床边给楼允擦嘴角的血丝,问伺候在旁边有些手忙脚乱的来宝:“世子爷怎么突然吐血了?”
第 10 章
来宝也不知道,他着急得满头是汗,楼允本睡得好好的,但是忽然咳嗽了起来,紧接着就扶着床沿吐起血来。
“奴才不清楚,来福已经去端药了。”来宝说。
楼允精神很是不济,他伸手将柳银雪推开,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精神不济的人力气还是很大的,柳银雪险些被楼允推得摔到地上,她脚步踉跄了下才在落雁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再看向楼允的时候,眼里就没了同情。
狗男人,竟然对她动手。
来福端药进来,看见柳银雪站在床边,愣了愣,然后端着药伺候楼允喝下,转头讪然地冲柳银雪道:“奴才们吵醒世子妃了?实在对不住,突发情况,没注意到轻手轻脚。”
柳银雪:“无碍。”
楼允喝了药,躺回床上,脸色苍白得像鬼似的,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整个人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有气无力地对柳银雪道:“出去!”
来宝可不敢再惹楼允生气,好生劝柳银雪:“世子爷喝了药不会有事的,世子妃不必担心,夜深了,世子妃请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奴才们守着。”
柳银雪感觉自己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她也不欲多留,转身就走了出去。
回房后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楼允吐血的样子,忽然很好奇,他到底为什么会中毒,柳银雪迷迷糊糊地想着,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亮。
因为今日要回门,昨晚入睡前秦绘沅特意派了人来说今早就不必过去问安了,柳银雪乐得少了一桩事,等丫鬟收拾好东西,柳银雪去叫楼允。
新婚夫妻分房睡好像得到了楼允的默认,柳银雪暗自吁了口气,往西梢间走。
守在西次间的来福道:“世子妃,世子还未起床呢。”
昨夜大半夜吐血,今日能起来就怪了,柳银雪也没指望楼允真的陪她回门,说道:“既然世子爷身体不舒服,就让他好生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午膳了,等世子爷醒了,你跟他说一声,我自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