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用”
“天蚕蛊要等他清醒了再用,这东西最喜欢食的就是他体内的毒,汤药清不干净的毒性它能尽数吸走,不过可惜,他此后就要养着天蚕蛊了。”毒郎中说。
柳银雪眉头一皱:“楼允中的是天竺蓝?”
毒郎中取下楼允身上的银针,眼里闪过几分意外:“世子妃知道天竺蓝?”
柳银雪当然知道,天竺蓝毒性极强,但研制天竺蓝的人已经死了,而天蚕蛊则产自南疆,据说这种蛊虫最喜欢藏在墓穴里,想要找到,十分困难。
而中了天竺蓝的楼允就只是吊着一口气,他们竟然还非要让她嫁给他。
柳银雪心中拔凉拔凉的,有种自己完全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悲凉,她问道:“楼允中的是天竺蓝,老王爷知道吗?”
毒郎中想到什么,没应声。
柳银雪笑容冰冷:“楼允为何会中毒?”
毒郎中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世子妃,等世子爷醒了,世子妃亲口问世子爷吧。”
柳银雪没在多问。
屋外的哭声间歇,毒郎中的到来让希望楼允活下去的人都看到了一丝曙光,众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但谁也没有离开,都守在青山院等楼允醒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亥初,太后娘娘大约是真心疼爱这个孙子,一直守在楼允的床边等,楼允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太后。
“允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没有?皇祖母命人给你做排骨好不好?”太后娘娘慈爱地问,伸手握住楼允的手,“你可把皇祖母吓死了!”
楼允刚醒,浑身都不舒服,半晌没说话。
太后以为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忙让毒郎中上前查看,毒郎中:“太后娘娘放心,世子暂且无大碍,如今世子既醒,草民要给世子用最后一味药了,还请太后娘娘到隔间休息。”
太后焦心地问:“可有凶险?”
毒郎中:“世子坚韧、毅力非常人所能及,自当能活下来。”
太后瞪圆了眼睛。
屋里的人俱是沉默,一时间表情各异,倒是躺床床上的楼允显得波澜不惊,一副面无表情且早有所料的样子。
太后娘娘心疼难忍,擦着眼泪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来福和来宝伺候。
许是大家都知道楼允在渡生死关,夜色逐渐深浓,却没有一人离去,等到大半夜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疲累了,坐在座位上摇摇欲睡,然而,来宝忽然端了一盆血水出来,所有人立刻精神大振,太后就要冲进去查探情况,被来福阻止。
“血腥气太重,世子仁孝,请太后娘娘安心在堂屋里等便是。”来福跪首,眼眶通红。
太后刹住了脚步。
这一熬,就熬到了晨曦微露之时,来宝大约是帮楼允换了衣裳和被套,他抱了一堆皱巴巴且被汗湿的衣裳和被套出来,让丫鬟直接扔了,这才跪在太后面前。
“世子已用完最后一味药,毒郎中说已经平安度过最艰险的关头,不过世子爷太累了,已经睡着了,世子说太后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进去看看他,其余人就不必进去了。”
太后娘娘知道楼允和楼启明父子不睦,没让楼启明这个时候进去给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楼允添堵,抬手让柳银雪扶她进去。
他们走进楼允的卧房,毒郎中还在给楼允把脉。
许是真的太累,楼允合上眼睛,已经睡沉了,他们走进去的动静都没能让他醒来,一晚上的折磨,柳银雪能够想象他到底有多么疲惫不堪。
她彻夜未听到楼允的丝毫叫喊,那些痛苦全都被他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去了。
他比她以为的要坚韧。
毒郎中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坐到楼允的床边,握住他的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楼允已经退烧了,但是面色仍旧和死人似的,好在呼吸已经平稳,总算是活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后娘娘说道,“毒郎中,这次哀家的孙儿能度过危险,全靠你妙手回春,哀家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你尽管提。”
这种好事毒郎中当然不会拒绝,拱手道:“多谢太后娘娘,只是草民一时也没有想要的东西,这个请求,可否续存?”
太后道:“便依你。”
送走了太后,青山院的人陆陆续续也散了,楼启明道:“楼允身体不好,这些天你就留在青山院好生照顾他,不用来钟翠院请安了。”
柳银雪求之不得,她望了眼秦绘沅阴沉的脸,无声地笑了笑。
待青山院的人都散干净了,柳银雪才问毒郎中:“天蚕蛊是否还留在楼允体内?”
“是。”毒郎中回答。
“它留在楼允的身体里,对楼允的身体定然有损害,如何才能将天蚕蛊引出来?”柳银雪问道,“或者,如何才能杀死?”
毒郎中看向房间里伺候的落雁,柳银雪抬手让落雁退下。
毒郎中道:“天蚕蛊母食子是天性,蛊母太凶残,没人能受得住,所以我用的是天蚕子蛊,子蛊不能引出来,只能杀死。子蛊进入世子的身体里,喝的是世子的血,又吸走了世子体内残存的天竺蓝,若有人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喂养蛊母七七四十九日,让蛊母从沉睡中觉醒,蛊母便能进入世子的体内,将子蛊吞噬。”
柳银雪自来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籍,各地的奇闻轶事看了不少,其中尤属南疆的最多,因为南疆一带,最为神秘,不仅盛产毒物,而且到处都是迷雾森林,沼泽阴渠,既阴森又恐怖,因此流传了许多故事出来。
真真假假,极难分辨。
母食子倒是不稀奇,只是非要人血喂养方能让蛊母觉醒,柳银雪总觉得很玄乎,但“蛊”这种东西,能扰人心,能控人心,本身就是十分玄乎的,因此她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这些东西,她原都是看着玩儿的,姑且只当拓宽自己的见识,没想到竟然还有亲眼所见的一天,柳银雪十分震惊。
“愿意以人血喂养蛊母救楼允的人绝不在少数,楼允身边就有两个,但听毒郎中的意思,这还有条件?”
“世子妃聪慧,自然是有条件的,这人须得是世子的至亲,且必须是心甘情愿割血喂养,因为七七四十九天但凡有一天中断,就会前功尽弃。而这人还不能是世子本人,因为天蚕蛊母是食了谁的血觉醒的便会认谁为主,倘若蛊母也食用了世子的血,那么蛊母就不会吞食子蛊,这番折腾就失去了意义。”
“你说子蛊和蛊母不能食用相同的血,因为会导致蛊母无法辨认子蛊,既如此,又为何非要楼允的至亲割血喂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的血都和楼允不同,不就已经满足了‘食用的不是相同的血’这个条件?”
“世子妃见多识广,可听过‘血脉召唤’之说?”
柳银雪一惊,她还真听说过,是在一本比较古旧的书籍上偶然看见的,上面便提到了“血脉召唤”,说的是亲人之间因为有血脉联系,所以彼此之间能有感应,还能通过这种神乎其神的感应,快速找到对方,那本书乃是一个南疆人编撰的,柳银雪觉得并不可信。
她一直都觉得南疆神神鬼鬼的事情特别多,但大多都是虚的,只能当奇闻轶事听听则罢,不能当真,没想到还真有“血脉召唤”?
毒郎中看柳银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听说过,他道:“天蚕子蛊食用了世子的血,天蚕蛊母食用了世子至亲的血,蛊母和子蛊成了血亲,蛊母就能通过血脉感应快速找到子蛊,将其吞噬。若世子体内没有子蛊在吸引它,它根本不会进入世子的身体。因为喂养它的并非世子,所以它不喜欢里面的血液环境。”
简直太邪乎了,柳银雪不可置信。
毒郎中道:“世子妃觉得稀罕,也属正常,其实这世间比这种事情还要令人匪夷所思的有很多,这不过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丢出去都不起眼。”
“到底是我见识浅薄了,”柳银雪长吁口气,又回到正题上:“所以,还有时间限制?”
“是的,从蛊母进入世子的身体到离开世子的身体,不能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因为蛊母在不适应的环境里待到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容易发狂,蛊母发狂,世子会爆体而亡。而子蛊成长为蛊母,则需要整整三年时间。”
柳银雪远山长眉微蹙,纵观整个祁王府,楼轩和楼阮以及楼晏都不像愿意的,楼澜应该是愿意的,但是楼澜如今已经身为人妻,自顾不暇,让她救楼允,还不知道会给她造成多少麻烦,况且,割肉放血四十九天,她一个女人,只怕根本承熬不下去。
至于老王爷……
老王爷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几日,让他救楼允,等于是在要他以命换命。
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柳银雪已经想不到了,她问:“倘若不引出他体内的天蚕子蛊,楼允是不是就只剩下三年寿命了?”
第 36 章
毒郎中:“准确地说, 世子活不过三年,因为子蛊在成长为蛊母之前,就会把世子身体里的血吸干,所以子蛊必须死。”
柳银雪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她并非多么良善之人,嫁给楼允更多的是因为圣旨不可违,她决定努力当一个好妻子, 也是因为想给自己谋一条康庄大道来, 一切的一切,她都是为自己。
但是楼允这次因她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良心告诉她, 她欠了楼允,倘若要她以血喂养天蚕蛊母, 她自然是愿意, 但是可惜,她不是楼允的血亲, 她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