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银雪原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尽量让楼允赢得理所当然一点,但与楼允接连落下几子后,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多余,她真正应该考虑是不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柳银雪下棋的水平大约在柳岐山之上,柳朝远之下,以往她在家时,都是她陪柳朝远下棋,因为柳朝远嫌弃柳岐山棋艺不精,不愿意和他下,更喜欢和柳银雪对弈。
柳银雪的棋艺也是出了名地好,但短兵相接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不是楼允的对手,楼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好像早就将所有的可能都已算计于心,他在处于败势之下循循善诱,诱导柳银雪给他敞开一条小道来,然后他便转头将柳银雪的白子一点点蚕食。
看似只是一条很不起眼的小口,最后却被他垦出了光辉大道。
柳银雪败下阵来。
楼允的棋艺竟然这般好?
柳银雪十分震惊,不是都说楼允就是个只会杀人别的什么都不会的白目吗?这白目竟然这么快就让她败下阵来?!
王曹燕也很吃惊,传言都说楼允十恶不赦、不学无术且青面獠牙,传言都是在开玩笑吗?
这般看上去宛如谪仙般的男子,和“青面獠牙”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不学无术的人能让柳银雪在顺风的时候还这么快缴械投降?
至于十恶不赦,看他想要一剑杀了她娘的那份狠毒,倒有几分可信。
“到底还是世子爷您技高一筹。”柳银雪继续拍马屁。
楼允:“输得心服口服?”
柳银雪点头:“自然,和世子对弈的时候,我可没有心软,更没有有意相让。”
楼允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勾唇淡笑:“输了,就要接受惩罚。”
柳银雪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硬着头皮道:“世子爷,我们开始对弈之前,可没有这样的约定,您要是早说输了要接受惩罚,我就不跟您下了呀。”
楼允:“嗯?有还是没有?”
又是那种淡淡的威胁,处于强威之下的柳银雪只好改口道:“有的。”
楼允的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惩罚就是,今晚你给我洗脚。”
柳银雪敛衽:“是,世子爷。”
这时,有丫鬟过来禀道:“世子妃,李家夫人过来了,夫人让您去百福院见客。”
李家夫人乃是李曼的哥哥的正妻,当今太子的前丈母娘,自李殷红死后,李夫人伤心欲绝,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便有几分看淡人世的意思,极少出门,今日过来,倒是稀奇。
可是柳银雪这里还有客人在。
王曹燕体贴道:“既来了客人,银雪你便先去见客吧,你这府里我也来了许多次了,等会儿我让丫鬟送我出去就可。”
柳银雪就喜欢王曹燕的懂事,歉然道:“今日实在怠慢了,改日再请你过来玩儿,你可不能生我的气。”
王曹燕点头:“快去吧。”
柳银雪看了眼楼允,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福了福身,转身去了百福院。
凉亭上便只剩下楼允和王曹燕以及几个伺候的下人,有懂事的丫鬟送上了热茶,王曹燕提了茶壶,亲自给楼允添茶,微风轻轻拂过,她拢了拢鬓角飘下来的黑发。
“世子请喝茶。”王曹燕温声细语道。
他见楼允既不接茶,也不吭声,将手里的茶盅慢慢放到楼允的手边,慢声慢气地说:“银雪从小娇惯,若是惹了世子爷您不高兴,还请世子爷您多担待些。”
楼允:“关你什么事?”
王曹燕的笑容僵了僵:“虽然我们王家没有与柳家成为姻亲,让人遗憾,但我与银雪自小便熟识,她如今既然已经嫁人了,我自然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楼允:“姻亲?”
王曹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有一表哥,见过银雪,两人本是有意,我娘已到柳府提亲了,谁曾想……”
她的话音适时地顿了顿,转而道:“到底还是世子爷您与银雪的缘分更深些。”
楼允:“还有这样的事?你是说柳银雪她心中另有其人?”
王曹燕捂嘴,有种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的后悔,继而讪讪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银雪既然已经是您的妻子,心中的人自然是世子爷您了。”
楼允忽然站了起来。
第 24 章
王曹燕不禁然地后退了几步,站在不远处的来福咽了口口水,不自禁地也后退了几步,楼允满脸阴翳,忽然朝王曹燕靠过去。
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让王曹燕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男子深邃的黑眼好像卷着旋涡,有种勾魂摄魄的美,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脸色绯红如血。
嫉妒,她嫉妒,嫉妒柳银雪莫名其妙嫁的男人竟然都拥有这样一张绝世容颜,柳银雪,柳银雪,上天把最好的都给了柳银雪。
她抢走了自己所有的风光,她又如何能让柳银雪真的过得舒心惬意?
楼允忽地上前,王曹燕下意识地往后退,忽然,她的后背抵在栏杆上,已是退无可退,身后是冰冷的池水,而面前的人则陡然停了下来。
“我觉得,你需要冷静冷静,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楼允低声道。
王曹燕握了握拳头,笑道:“世子爷说得是,都怪我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回头我一定好好反省,只是我也是不忍心世子爷您受人欺瞒啊。”
楼允:“嗯,诚心可鉴。”
王曹燕闻言便松了口气,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楼允的手忽然诡异地绕到她的后面,提起她的后衣领,毫不客气地便将她扔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咚——”
楼允吹了吹手:“还是在池子里冷静更好。”
柳银雪到了百福院,李夫人庄眉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在止不住地发颤,她眼眶通红,求救似的望着柳银雪,颤声道:“银雪,你从小主意就多,你告诉舅母,我该怎么办好啊?”
柳银雪脯一进来就看到庄眉这副样子,还没搞清楚到底什么事情,她望了眼老太太和李曼,却见老太太和李曼面面相觑,同样不解。
老太太劝道:“你别急,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能帮的我们一定帮。”
李曼也道:“就是啊嫂嫂,别着急。”
庄眉见屋里还有其余人在,不好开口,老太太道:“轻容,去门口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轻容福了福身,领着屋里伺候的丫鬟尽数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四人,庄眉才小心地将藏在她怀里的一张方巾拿了出来,那方巾上面有两个很小很小的字,写的是:救我。
柳银雪看得浑身一震,瞳孔不由地一缩。
“这怎么回事?嫂嫂,这方巾您是哪里来的?”李曼问道。
庄眉捂住脸,眼泪酣然而下,泣不成声,竟是说不出话来。
柳银雪看着心疼,扶她到太师椅上坐下,半蹲在她的面前低声安抚:“舅母,您别着急,慢慢说。”
庄眉情绪濒临崩溃,好半晌才勉强收敛外放的情绪,她抓住柳银雪的手,哽咽道:“这是你表姐的东西,是她在向我求救,可是我竟然,我竟然没能发现。”
柳银雪心神大振。
老太太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东西的?”
“它就藏在殷红给我做的鞋子里,藏在鞋垫和鞋底的夹层里,这是她给我做的最后一双鞋子,我一直舍不得穿,这两天,殷红的祭日快到了,我便又将这双鞋子拿了出来,原本只是想试试,没想到取了鞋垫后竟然发现里面还藏着这方巾。”庄眉声音发颤。
柳银雪看着那方巾上的字,一时说不出话来。
庄眉道:“老爷去上朝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在家里实在是坐不住,所以才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银雪,银雪,你说我该怎么办好?”
柳银雪原本就觉得李殷红的死透着几分不正常,今日有了这方巾,她更加确定李殷红的死的确有问题,可惜“救我”两个字实在是单薄,事情又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要如何做?
柳银雪深吸口气,竭力稳住自己起伏的心绪,缓缓道:“舅母,这方巾您要好生藏起来,千万,千万不能声张,我知道您心中委屈,但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现在皆是一无所知,表姐是死在东宫的,东宫的主人是当朝太子,所以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庄眉悲痛欲绝:“难道就要让殷红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吗?”
倘若不知道那便算了,可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杀女之仇,无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仅次于皇帝的太子,谁又能真的忍得下这口气?
柳银雪心知庄眉的悲愤和不甘,但是太子乃是半君,仅凭“救我”这两个字,他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李曼也哭红了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当时东宫传出殷红暴毙的消息,我们都以为是意外,是她身体不好所致。”
老太太眉心凝重,唉声叹气。
柳银雪紧紧地握住庄眉的手,缓声道:“表姐是太子妃,上头的人是太子,她的死只怕跟太子脱不开关系,但是太子位高权重,仅凭这方巾将这件事情闹出去,非但不能让太子遭祸,还会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舅母,您千万要稳住,您不考虑您自己,总得为舅舅为表哥表弟考虑。”
庄眉泣不成声。
柳银雪能理解她,这件事要查只能从东宫查起,但是东宫岂是想查就查的?
“舅母,您要清楚,像太子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要么就一刀捅死,让他此生再不能翻身,要么就绝对不要去招惹,您不是孤身一人,您身后还有李家,这件事情还得与舅舅从长计议,”柳银雪将放进塞进庄眉的手心里,“出了这个门,除了舅舅,您万不对别人透露出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