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逸冷然地笑,手里的匕首不由分说地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柳银雪只觉得颈脖间传来剧痛,尖锐的刺痛让她的神经有短暂的麻痹,她险些疼出眼泪来。
可她没吭声,她咬着牙,死死忍着。
楼允瞳孔一缩。
“让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这里!”楼逸厉吼。
楼允不由地后退一步,下令道:“所有人,退出东港口。”
“宗主?!”苏流韵不甘心,他们若是退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退。”楼允只回应了一个字。
摘星楼的上百人,包括苏流韵和孟妄言在内,谁也不敢再质疑楼允的话,纷纷退出东港口,楼逸前方只剩下楼允一人,他让人继续将大刀架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只身上前,走到楼允的面前。
楼允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本是两人对峙的局势,楼逸却忽然伸手,一巴掌打在楼允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又狠又准,打得楼允的脑袋狠狠地偏向一边,打人不打脸,楼允专对着楼允的脸打,分明是想羞辱他,可楼允岿然站着,不动如风。
他知道,他若是不让楼逸泄泄愤,转头楼逸指不定就要折磨柳银雪,他是习武之人,扛得住,柳银雪却不同,她弱得跟鲜花似的,来场大雨直接就能倒了。
楼逸愤怒地大吼:“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楼允,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怎会输?”
楼逸话音落下,猛地一脚踢在楼允的腹部,楼允被踢得不由自主地躬下身躯,五脏六腑血气上涌,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柳银雪看得目瞪口呆。
可楼逸好似仍旧不解气,接连出脚往楼允的胸口上踢。
柳银雪简直不可置信,楼逸能败在楼宗的手里,皆是因为楼允将祁王令给了楼宗,如果没有楼允,楼逸根本不会败。
可见,楼逸对楼允有多痛恨,简直恨不得将楼允五马分尸,他对楼允出手,根本不会手下留情,可这样的情况下,楼允竟然还不还手。
“楼允,你疯了?还手啊!”柳银雪喊道。
“哈哈哈,他敢还手?”楼逸大笑,又猛地一脚踢在蜷在地上的楼允的肋骨上,“我今儿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还手,柳银雪啊,你对他了解得实在是太浅了!”
夜风寒凉,楼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挨了多少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好在楼逸武功有限,身上的这些伤都不致命,他强撑着站直了身板,将喉间溢出来的鲜血咽下去,望着柳银雪道:“我没事,你别害怕。”
他这话刚落下,楼逸猛地使出浑身力气,一脚踢在楼允的膝盖弯上。
这一脚的力道太重,好像有一块巨石砸过来,砸得楼允禁不住半跪了下去。
楼逸得意地朝柳银雪扬着下巴:“如何?你看他敢还手吗?他敢吗?本宫说本宫让他学狗叫,他也得学给本宫听吧?”
他“啪啪啪”地拍着楼允的后脑勺:“来,乖楼允,叫两声给本宫听听。”
第 125 章
柳银雪眯起了眼睛。
楼允忍着没吭声, 楼逸用力地揪起他的耳朵,嘿嘿地笑:“不叫是吧?母妃,把柳银雪的手指跺一根下来给楼允当礼物,让他拿回去好好欣赏他心上人的断……”
“汪……汪……”
柳银雪浑身僵硬,夜风割在她的脸上,好像有一股寒气在往她的心尖蹿, 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指尖发颤。
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半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里, 竟是站都难以站起来,他被楼逸揪着耳朵, 顺从楼逸的心意学着狗叫, 一声又一声,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他从来孤高自傲,脊背刚挺,从未有过半丝弯曲, 何曾如此?
“楼允, 你疯了?”
楼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他可以忍受任何折磨,却不愿这份屈辱被柳银雪看见,不愿他被人踩进泥里的脊背被柳银雪看见。
他不敢去看柳银雪的眼睛,嘶哑道:“我没事, 你不用管我。”
楼逸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入楼允的后肩,鲜血溅到楼逸的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起来就像个血淋淋的魔鬼,看得柳银雪心惊胆战。
“楼允,你疯了,反击啊!”柳银雪叫道。
楼允淡淡地笑,他倒是想反击,可惜你在他的手上啊,楼逸已经是个亡命徒,可你在他手里,我总不敢拿你去赌。
楼逸紧紧握住匕首的把手,用力地一搅动,撕心裂肺的剧痛蔓延全身,楼允整个身板都在哆嗦,她忍着剧痛,始终未吭一声。
他道:“我已身受重伤,拦不住你们,大船就在港口,你放了银雪,赶紧走吧。”
楼逸抽出匕首,一脚将楼允踢翻在地。
楼允的大脑有瞬间的天旋地转,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楼逸手持匕首朝他刺来,可是耳边想起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划破黑暗的夜空,直入他的耳膜。
“楼逸,你敢杀他,我就死在你面前,没有我,我看你如何安然走出大梁!”
楼逸的匕首在仅仅距离他颈脖上方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他缓缓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楼允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有个好王妃。”
他收回脚,朝萧贵妃挥手道:“母妃,我们上船。”
楼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满身是伤,浑身已经已经被鲜血浸透,楼逸和萧贵妃在侍卫的保护下强行将柳银雪押上了大船,船帆放下,楼逸冰冷地笑了笑,转身进入了船舱。
下一刻,楼允跃入海水之中。
剧烈的疼痛浸入骨髓,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只是想着柳银雪,若是就让柳银雪被楼逸这么带走,她面临的只怕就会是人间炼狱,他已经伤过她一次,决不能容忍她再受到伤害,这世上谁都不可以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他奋力地游到船底,从船底爬上甲板,他动作极为小心谨慎,没有弄出哪怕一点声响,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将后背上的血洞死死地缠起来,防止血液外流过重,拧干湿衣服的水,这才轻手轻脚地往船舱摸索,幸而现在是晚上,容易隐匿行迹,否则,只怕他已然被发现了。
船舱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楼允无声无息地割了他们的脖子,摸进船舱。
柳银雪被绑在木椅上,双手被捆着,萧贵妃就坐在她的对面,楼逸站在她的旁边,有黑衣的侍卫端了吃食上来,都是鸡蛋馒头之类,柳银雪很饿,却丝毫没有胃口。
楼逸一口吃下半个馒头,凝着柳银雪惨白的脸:“你是不是还在等着楼允来救你?”
柳银雪目光清淡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你别做梦了,他不会来的,他后背被我插了一刀,膝盖骨也被我踢碎了,脸被我踩烂了大半,鼻梁骨多半已经断了,还有胸肺多处重伤,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跳入大海里来救你了,海里可都是盐水,任谁都受不住,”楼逸冷冰地笑,“他武功再强,也是个人,是人就有极限,他不可能扛得住的。”
柳银雪无所谓,她只盼着楼允帮他扳倒楼逸,却从未想过要让楼允在危急时刻豁出性命来救她,她从未对楼允怀有那样的期待。
没有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上船前,楼允能为她做到那样的份上,已经远超乎她的预料,他不来,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况且,他还受了重伤,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她深吸口气,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是逃不掉的,今日来追你们的是楼允,所以你们才能利用我让楼允放你们走,但明日追上来的势必就是皇上的人,皇上不会像楼允那样顾及我的安危,到时候一旦被禁军围住,你们仍旧是逃无可逃。”
“水路本就比陆路更快,禁军想要围住我们,也得追得上我们才行,”萧贵妃道,“我们顺着水路往上,直入北境,自有我们的生路。”
“想去投靠在北境边关镇守的萧戎?”柳银雪冷嘲,“你们谋逆,皇上定不会容萧戎,你们逃到北境,是想破罐子破摔,自立为王?你们这叛国倒是判得挺彻底的。”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父皇易储之心昭然若揭,本宫若不反,等成王登上皇上,本宫和母妃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与其被成王和皇后压着,倒不如拼上最后一口气,成功了,本宫就是天下之主,母妃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若是败了,也有退路。”
“你觉得北境就是你们的退路?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柳银雪摇头,“北境才多少兵马?不过大梁兵马的十分之一,皇上轻轻松松就能派兵摆……”
柳银雪的话音忽然一顿,眉眼冷厉下来:“你们想与西北犬戎人为伍?”
北境的兵马当然不足以与大梁为敌,但是若是北境被犬戎人占据,那就不同了,这母子俩还真够狠毒的,就连卖国的手段都如此不同。
柳银雪:“佩服啊。”
她这话落下,忽然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飞进来,落在萧贵妃的脚边,萧贵妃吓得尖叫一声,身体不由地朝后倒去,楼逸去拉她,然而,同一时刻,一把软剑架在了楼逸的脖子上。
楼逸瞳孔陡缩。
“你怎么在这里?”楼逸完全不可置信,“你从哪儿上来的?”
楼允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柳银雪分不清他身上的到底是水还是血亦或者是汗,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杀气,他嗓音嘶哑地回答楼逸的话:“自然是从船底爬上来的。”